陈雅丹:踏着父亲的足迹造访罗布泊
陈雅丹住在海军大院里面。我赶到的时候,大门口的卫兵给她拨过去一个电话核实我的身份。她在电话里大声对我说:“你迟到了!”我一下子感到,这是个严厉的老太太。
我把车停在她家的楼下,不经意地向楼上瞥了一眼。这一刻,我发现她正站在窗前向下注视着我。她显得很年轻,完全不像60多岁的人,眼镜后面是一张充满暖意和慈祥的脸。“我训学生训惯了。”她对我说。我想,在她的面前,我也的确是个学生。
在她的心灵深处,父亲充满活力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清晰
“转眼间,我的父亲陈宗器已经辞世40多年了。但是,他对我这个小女儿的期望与爱抚,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陈雅丹的父亲陈宗器是我国著名的地球物理学家,中国地科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原中国科学院地球物理所副所长。陈雅丹说:“爸爸是1930年——— 1934年几次前往罗布泊地区工作的。一次是参加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在1930年11月底与瑞典科学家霍澳尔一同带着驼队从敦煌经白龙堆丝绸之路中道进入罗布泊,在那里工作达4个月之久,研究了罗布泊的变迁,并且测量绘制了极其精密的、迄今为止仍然被延用的罗布泊地图。另外一次是为了勘察通往新疆的公路路线,与瑞典著名探险家斯文·赫定从尉犁坐独木舟顺孔雀河进入罗布泊,边行进边测量孔雀河的流量,研究罗布泊的水文、地质等状况。这期间,他曾经三次考察楼兰古城遗址……”
在长达5年的科学考察中,陈雅丹的父亲陈宗器历尽千辛万苦,几度出生入死,在艰苦的条件下完成了科学考察工作。他首次对罗布泊的位置和形状的精确测量,精度之高竟和后来人们利用现代高科技卫星所测绘的结果“完全一致”。由于在中国西北科学考察方面取得卓越成就,他获得瑞典国王特颁的北极星勋章。
出生于1942年的陈雅丹是陈宗器的第八个孩子,也是陈宗器最小的一个女儿。
陈宗器告诉小女儿,在考察罗布泊时,他与同行的斯文·赫定发现了大片大片崎岖不平、千奇百怪的地貌,维吾尔语叫做“雅尔丹”,他们便把这种地貌称为“雅丹地貌”。后来,这一名称被国际地理界正式作为特殊风蚀地貌的专用名称。陈宗器说,这种独有的,雄奇瑰丽的地貌深深震动了他,他把这个美丽的名字送给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是为了纪念他的西北之行,同时也是希望小女儿能够像雅丹地貌一样,经得起风吹雨打,屹立于刀风剑雨之中。从此,踏着父亲的足迹造访罗布泊,就成为埋藏在陈雅丹心底的渴望。这种渴望一直伴随着她成长。
站在雅丹顶上的她热泪盈眶地迎风呼唤:“爸爸,我来啦!”
1960年,陈雅丹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插图专业。1965年,大学毕业的她要求到基层工作,被分配到北京幻灯制片厂。不久以后,她被调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任教。
教书之余就是画画。可陈雅丹总觉得自己的画里面缺少一种感觉,一种精髓。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渴望不断地在萌动:“什么时候,我能够去看看与我名字紧密相连的姐妹——雅丹呐?”直到度过55岁生日以后,已然年过半百的陈雅丹终于盼来了令她魂萦梦绕的这一天……
在此之前,决意要“不断地去寻找那至今还无人发现过的更美的天地”的陈雅丹,已经靠着坚忍不拔的毅力去了一趟南极,成为我国第一位投身极地冰川写生的女画家,并且在回到北京之后成功举办了轰动一时的“陈雅丹南极之行画展”。在抖落极地的冰雪以后,她又连续闯荡了甘肃南部以及青海、新疆、西藏等省区的许多人迹罕至的荒僻之地。她坚信:“只要不屈不挠地全力以赴,勇往直前,就没有抵达不了的目的地!”
1997年11月,6辆吉普车从乌鲁木齐出发,翻越天山以后,便开始进入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经过艰难的跋涉,11月5日,一个个梦幻般的沙丘出现在陈雅丹的眼前。她惊呆了!难道这就是小时候听爸爸讲过的雅丹地貌吗?“小小的像丘陵一样,是被风刀雨剑削成这样的!”她冒着寒风,迎着即将落山的夕阳,不顾一切地朝着雅丹顶上奋力攀去。终于,她攀到了雅丹顶上。登高远眺,陈雅丹感慨万端———啊,一望无际,层层叠叠,全都是雅丹!她发现,“雅丹,原来并不都是小小的,有的也很高大。它们千姿百态,沉默而伟岸,向远方的天际铺陈开去。那雄伟壮阔,让我想起了绵延不绝、亘古永恒的万里长城,想起了中华民族历经沧桑、古老遥远的过去。雅丹,多么美的形态,多么动听的名字啊!爸爸,谢谢您,把这么好的名字送给了我!”
古今中外,还没有一个人异想天开地在罗布泊种“树”
陈雅丹决定纵穿罗布泊。“当我走在爸爸当年走过的同一旅途上,和爸爸一样风餐露宿、历尽磨难时,我对生命就有了更深层的体验,一种执著、悲壮、更具责任感的力量似乎从爸爸的身上回流到我的血液当中。为此,我再次深深地感谢我的爸爸!”
从罗布泊回到北京的陈雅丹再次引起轰动。同行们发现,陈雅丹的画风变了:死而不倒,倒而不朽的倔强的胡杨林;干涸荒凉的河流故道;坚硬得有如铁石般的盐碱滩;奇崛壮观的雅丹地貌,成为她画展的主要基调。她的画深沉了,比以往更有底蕴。人们预感到,陈雅丹的贡献,将远远突破艺术原本的范畴。
罗布泊之旅,深化的不仅是她对艺术的重新审视和理解,还有她对生命的重新思考与关照。她说,当年,父亲不顾生死,在那般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科学考察,包括后来的彭加木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几代科学家为的是什么?“他们是为了下一代人生活得更美好,他们希望这块土地、这个地球更美好。我们也要有这种责任感,要对我们的下一代负责!”于是,陈雅丹就有了再走罗布泊的念头。她先和一些热衷环保的画家在北京组织了一次“共圆绿色梦”活动,用画笔呼吁社会“爱护地球家园”。她把募捐到的一万多元钱交给了中华环保基金会。随后,她请木工为自己做了三棵80公分高的“树”,来不及涂上绿色,抱着它们就登上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抵达罗布泊以后,她再次攀上雅丹之顶,将在旅途中刷上绿色的三棵“树”认真地“种”在了上面。她在“树”的身上写道:“愿罗布泊绿树成林———陈雅丹”。
人们说,陈雅丹又变成了环保先行者。古今中外,谁能像她那样,居然把“绿树”栽到罗布泊去呢!
再圆一个美丽的梦———愿她永远年轻!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6月10日 第八版)
参考资料: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39/14953/13267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