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班师的形象是什么

如题所述

绍兴十年岳飞北伐班师的情形,史籍记述迥异,如王曾瑜所说:“一是军事情形不利说,二是奉诏班师说”,其中尤以后说为主流所认同,为大众所熟知,但近来考核史实,殊觉后一说法的可信性值得商榷。以下从邓广铭、王曾瑜等宋史大家的撰述入手,略事辨析。

(一)邓广铭、王曾瑜关于此事的看法。

邓广铭“《鄂王行实编年》中所记朱仙镇之捷及有关岳飞奉诏班师诸事考辨”一文在班师一事上主要阐述了两个观点,一是“岳飞这次奉诏班师,其部队是从西京洛阳以至郑、陈、汝州、颖昌府这一广大地区南撤的,而其本人,则是如《遗史》、《北盟会编》、《系年要录》所说,是从郾城县撤退的,否则也只能如《岳侯传》所说,是从颖昌府撤退的。”;二是所谓的十二道金牌或诏书促岳飞班师的事情是不可信的。总之,在这篇文章里邓广铭的最基本认识是岳飞仍然是奉诏还师的,只不过没有《行实编年》上所说的那么复有戏剧性。

以上这篇文章写于1980年,在邓广铭修改定稿于1982年的《岳飞传》里,也有相关的叙述:“然而,正在此时此刻,南宋王朝却以“金字牌急递”送来了一道指示给岳飞,其内容等于重申了六月中李若虚口传的那道密旨,要岳飞“措置班师”!通过“措置班师”这个四个字给予岳飞的压力,有如泰山一般沉重。因为,在接到这一指示之后如还不班师,那就是违抗朝命。那就不但可以使已经设置的陷阱发挥其作用,即假手金军而把岳家军翦除;南宋王朝也可借口于惩治其违抗朝命之罪,具有充分的理由,调动张浚、王德、杨沂忠等人的部队,对岳飞和岳家军大张挞伐。处境尴尬的岳飞,邀集了他的主要部将们共商对策。部将们一致认为,既然目前面临的问题,是只能在班师与丧师二者之间选取其一,那就只好遵命班师!”

这里,邓广铭的基本观点与前相同,但对于当时的军事形势给予了分析,认为岳飞“只能在班师与丧师二者之间选取其一”。平心而论,文中“那就不但可以使已经设置的陷阱发挥其作用,即假手金军而把岳家军翦除;南宋王朝也可借口于惩治其违抗朝命之罪,具有充分的理由,调动张浚、王德、杨沂忠等人的部队,对岳飞和岳家军大张挞伐”这段说法,实在难以称为客观,但岳家军当时情势之严峻,是不容质疑的。

王曾瑜也是研究岳飞的权威学者,他在《岳飞和南宋前期政治与军事研究》一书“班师的考证”一节中对于班师一事也详细阐述。他认为“既然高宗御笔已大都佚失,对十二道班师诏的否定便无充分依据。”;另外也讲到了一个情况:“第一,如前所述,宋高宗发暂止班师的手诏时,岳飞已经早已班师了。第二,岳飞班师仅晚于张俊,必刘锜和韩世忠都早,杨沂中更是在岳飞班师后,才开赴前线的。”

应该说由于王曾瑜从事《鄂国金佗稡编》及《鄂国金佗续编》的详细校注工作,所以对高宗御札的分析有其独到之处,但根据岳霖不但讲了“无虑数百章”,也说了“悉被拘没”,因为是皇帝的御札,岳飞自须悉心保管,秦桧也不敢径行销毁,所以存放在左藏南库,最后由岳珂整理出来成书的为86道御札。这里面,有没有因御札内容不利于岳飞美誉而不辑录入书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但仅就绍兴十年、十一年两年的御札内容而言,即使有佚失,也是少数,绝非王曾瑜所说的“大都佚失”。

(二)高宗御札分析

此前我曾发文《绍兴十年岳飞援顺昌行实辨析》,里面分析了岳飞进兵初期的高宗御札,下面继续就后面的御札逐一分析。

1览卿奏,克复颖昌,已离蔡州,向北措置。大帅身先士卒,忠义许国,深所嘉叹。然须过为计虑,虏怀虿毒,恐至高秋马肥,不测豕突,当使许蔡遗民前期保聚。大军进退之宜,轻重缓急,尽以委卿,朕不从中御也。初三日。
2览卿奏,知已遣兵下郑州,自许陈蔡一带,形势皆为我有。又大军去贼寨只百余里,想卿忠义许国之心,必期殄灭残虏,嘉叹无已。然贼计素挟狙诈,虽其奸谋不能出卿所料,更在明斥堠,谨间谍,乘机择利,必保完全。兵事难以隃度,迟速进退,朕专付之卿也。已差中使劳卿一军,未到间,卿有所欲,前期奏来。入觐无早晚,但军事可以委之僚属,即便就途。遣此亲札,想宜体悉。
3朕尝闻卿奏,称王贵张宪徐庆数立战效,深可倚办。方今正赖将佐竭力奋死,助卿报国,以济事功,理宜先有以旌赏之。其王贵等各赐捻金线战袍一领,金束带一条,至可给付也。十二日。
4得卿奏,提兵在道,暑行劳勩,朕念之不忘。狂虏尚在近景,今已入秋,预当严备,以防豕突。蔡颖旧隶京西,今专付卿措置,当分兵将屯守防捍,并谋绝其粮道,使虏有腹背之顾。在卿方略,随宜处画。朕久欲与卿相见,事毕,轻骑一来为佳。余侯面议。遣此亲札,想宜体悉。
5近据诸处探报及降虏面奏,皆云兀术与龙虎议定,欲诱致王师,相近汴都,并力一战。卿切须占稳自固,同为进止。虏或时遣轻骑来相诱引,但挫其锋,勿贪小利,堕其诡计。俟有可乘之隙,约定期日,合力并举,以保万全。二十七日。

以上几道御札,是高宗得知岳飞初始阶段战况后发出的。主要精神是“乘机择利,必保完全”,因为岳飞先前反复提出入觐一事,高宗此时态度较前有很大转变,不阻其入觐,而是说“入觐无早晚,但军事可以委之僚属,即便就途”、“朕久欲与卿相见,事毕,轻骑一来为佳”。王曾瑜将此分析为“一怕大败,二怕全胜”,其实不然,以高宗当时的心理,对于诸将的战力还没那么自信,“怕大败”是正常的,刘锜在顺昌首挫敌锋后,高宗还坦言“顾小敌之坚,深轸北顾之念”,其心可见一斑;至于说“怕全胜”,实在是妄言无凭了。高宗此时的原则如前所说是“乘机择利,必保完全”,所以希望的也是小胜即持守势,不欲岳飞自颖蔡再行北进,但希望“占稳自固,同为进止”。下一步的方略,须待岳飞入觐之后,再行定夺。

6览卿七月五日及八日两奏,闻虏并兵东京,及贼酋率众侵犯,已获胜捷。卿以忠义之气,独当强敌,志在殄灭贼众,朕心深所倾属。已遣杨沂中悉军起发,自宿亳前去牵制,闻刘锜亦已进至项城。卿当审料事机,择利进退,全军为上,不妨图贼,又不堕彼奸计也。遣此亲札,谅深体悉。
7览卿奏,八日之战,虏以精骑冲坚,自谓奇计。卿遣背嵬游奕迎破贼锋,戕其首领,实为隽功。然大敌在近,卿以一军,独与决战,忠义所奋,神明助之,再三嘉叹,不忘于怀。比已遣杨沂中全军自宿泗前去,韩世忠亦出兵东向。卿料敌素无遗策,进退缓急之间,可随机审处,仍于刘锜相约同之。屡已谕卿,不从中御,军前凡有所须,一一奏来。七月廿二日。
8览卿奏,兀术见聚兵对垒,卿欲乘时破灭渠魁。备见忠义之气,通于神明,却敌兴邦,唯卿是赖。已令张俊自淮西,韩世忠自京东,择利并进。若虏势穷蹙,便当乘机殄灭,如奸谋诡计尚有包藏,谅卿亦能料敌,有以应之。杨珪自虏中逃归,有所见事宜,今录本付卿,亦欲一知也。遣此亲札,想宜体悉。

上面三道御札,是高宗得知郾城之捷后发出的。此时高宗精神大振,欲调遣诸军配合岳飞作战,比较之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高宗此时则言“若虏势穷蹙,便当乘机殄灭,如奸谋诡计尚有包藏,谅卿亦能料敌,有以应之”,这等转变是何等的令人振奋,但也如王曾瑜对于御札行文时程的估计,这几道御札递到岳飞手里时,岳飞早已班师了。【岳飞班师的时间,《要录》及《会编》均记载为七月壬戌,即农历七月二十日(七月壬戌《会编》推算为二十一日,邓王也都采用此日,但我根据台湾中央研究院计算中心中西历转换软件的推算,实为二十日,比较起来,我还是相信后者。】

9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师,机会诚为可惜。卿忠义许国,言词激切,朕心不忘。卿且少驻近便得地利处,报杨沂中刘锜共同相度,如有机会可乘,约期并进。如且休止,以观敌衅,亦须声援相及。杨沂中已于今月二十五日起发,卿可照知。遣此亲札,谅宜体悉。
10比闻卿已趣装入觐,甚慰朕虚伫欲见之意。但以卿昨在京西,与虏接战,遂遣诸军掎角并进。今韩世忠在淮阳城下,杨沂中已往徐州,卿当且留京西,伺敌意向,为牵制之势。俟诸处同为进止,大计无虑,然后相见未晚也。遣此亲札,谅深体悉。
11昨以韩世忠出军淮阳,委卿留京西,为牵制之势。今闻卿已至庐州,世忠却以归楚。卿当疾驰入觐,以副朕伫见之切,军事足得面议。遣此亲札,谅深体悉。

以上三道御札,为高宗在岳飞班师后发出,其时间大致在七月底八月初之间。其中“得卿十八人奏”一札,最为关键,对此一札的不同理解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结论。首先说岳珂,他在《行实编年》里讲:“上亦锐意恢复,欲观成效,以御札报之曰:‘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师,机会诚为可惜。卿忠义许国,言词激切,朕心不忘。卿且少驻近便得地利处,报杨沂中刘锜共同相度,如有机会可乘,约期并进’。”;王曾瑜在《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中就此道御札分析说:“高宗勉强应允其暂缓班师,然须与杨沂中、刘锜‘共同‘进退之御札,当动笔之际,已成一纸废文。”;至于邓广铭,则在《岳飞传》里说:“正在此时此刻,南宋王朝却以“金字牌急递”送来了一道指示给岳飞,其内容等于重申了六月中李若虚口传的那道密旨,要岳飞‘措置班师’。”可以说邓王二人都为岳珂所误导,何以见之,下面详述。

首先从军书传送的时程看,按照临安到前线需十日左右估计,“得卿十八日奏”一札,应在七月底发出,已如前述;同样岳飞写十八日的奏折时收到的御札,应为高宗在七月上旬所发出,但如我上面所分析,这一期间并无御札,之面一道御札(六月二十七日)令“占稳自固,同为进止”,岳飞当于郾城之役前后收到;后面一道御札(七月二十日左右发出)言“审料事机,择利进退,全军为上,不妨图贼,又不堕彼奸计也。”,御札递到时估计岳飞已经过了顺昌了。各种史籍并无班师之诏的记载是一个大家公认的事实,即使是邓广铭和王曾瑜,也只好把高宗御札里“措置班师”四字提出作为依据,其实是不足为凭的。

其次从御札文意来看。“得卿十八日奏,言措置班师,机会诚为可惜”一句,实在是足以体现古代汉语易致歧义的特点,因为就这句话而言,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岳飞奏折提出“措置班师”,高宗以为“机会诚为可惜”;一种是高宗令岳飞其“措置班师”,岳飞感到“机会诚为可惜”。更糟糕的是这两种歧义,从此道御札前后文意来看,都可以解释得通。按前一种理解,高宗说“卿且少驻近便得地利处,报杨沂中刘锜共同相度,如有机会可乘,约期并进。如且休止,以观敌衅,亦须声援相及”,要岳飞不要急于回军,而要与诸将同为进退;按后一种理解,高宗后面这句话又可以像王曾瑜所说的“勉强应允其暂缓班师”这个意思来解释。分析到这一步,麻烦就来了,仿佛到了岔路口,向左向右难于确定。但参看下一道御札,就有些头绪了,“但以卿昨在京西,与虏接战,遂遣诸军掎角并进。今韩世忠在淮阳城下,杨沂中已往徐州,卿当且留京西,伺敌意向,为牵制之势。俟诸处同为进止,大计无虑,然后相见未晚也”,高宗因先前岳飞在京西独撑危局,所以令刘锜自近处,韩世忠、杨沂中自远处相策应,这是有史料为据的,翻看《要录》137卷,可知在八月初韩世忠还在力攻淮阳军,八月中旬,杨沂中军溃亳宿间。高宗如果当真要岳飞因势孤力单而不得不班师,又何必令诸军应援,结果反使杨沂中的御前中军大受折损?岳珂在《行实编年》里的说法实在是误人太深!

再次从当时战况的情实分析,如果高宗当时确实迫令岳飞班师,而实际上岳家军又在河南声威大振,兀术远遁,自燕以南,金人号令不行。那为岳飞计,稳据已复州县,驻军不前,以俟后图可也,何以举大军南向,自二十日回军,不足十日间,颖昌、陈州复陷敌手,而自己二十七日就自顺昌渡淮入觐了?况且十八日奏折还言辞激切,反对班师,何以未得高宗回复,即于两日后班师南向?

有了这些疑问,我们再看看相关的史料记载,也许就会对当时的实际情形,有更为客观的了解。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137卷:乙卯,初岳飞以重兵驻颖昌,欲为久驻之计,会张俊自亳州南归,金人谍知飞孤军无援,于是并兵以御飞。飞不能支吾,告急于淮北宣抚判官刘锜,锜遣统制雷仲出兵牵制,抵太康县。是役也,飞将官杨再兴王兰高林皆战死,获再兴之尸焚之,得箭镞二升,会天大雨,溪涧皆溢,敌骑不得前,官军乃还。
《三朝北盟会编》卷204:十四日乙卯,岳飞统制王贵姚政败兀术於颍昌府中,杨再兴王兰高林殁於阵。 杨再兴王兰以五百骑直入虏阵,杀数千人,再兴与兰皆战殁,高林亦战死,闻者惜之。获再兴之尸焚之,得箭头二升,天大雨,溪涧皆满溢,虏骑不得进,官军乃得还。

看岳珂的《鄂国金佗稡编》,绍兴十年岳飞北伐,几乎都是捷奏,独对于小商桥一役杨再兴的战死,较少言及。邓广铭《岳飞传》上说此战:“杀死敌兵两千人,万户撒八孛堇,千户长、百户长等大小头目百余人”,后文言及颖昌大捷,又说;“在这次战役中, 当阵杀死敌方的统军上将军夏金吾(兀术之婿),这使得敌军大为震惊。还先后杀死千户五人,活捉到渤海汉儿王松寿、女真汉儿都提点、千户张来孙、阿黎不等大小首领七十八人,杀死敌兵五百余人,重伤的敌军和夺到的战马、金鼓、旗、枪、器、甲,全都不知其数。”将此两次战绩比较,小商桥一役金人损失不少逊于颖昌大捷,岳家军更折损将领三人,也可见实为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颖昌大捷为数万人的对决,而小商桥之役却成了三百骑兵对垒金国主力大军的小规模战斗,岳珂讳败扬胜的记述风格,于此为著。

岳飞当时的军力很分散,但主力仍在颖昌府境内,王贵、董先、张宪在颖昌府城,岳飞本人在郾城。《岳侯传》说:“兀术并龙虎大王、威武将军韩常兵十二万屯临颍”。从地理上看,临颍在颖昌府城与郾城县城之间,《宋朝南渡十将传》卷1《刘锜传》说:“岳飞军屯颖昌,别军屯郾城,兵断不得合。遣骁将杨再兴击贼,不利,再兴战殁”,其“兵断不能合”的判断是符合实情的,由此也可以判断,杨再兴是出击,而不是所说的“巡绰”,“巡绰”何须这么多将领呢,况且一场激战,将官都战殁三人,三百人的骑兵能有多少幸存,又何谈“天大雨,溪涧皆满溢,虏骑不得进,官军乃得还”?十三日下午张宪从颖昌带兵再次激战小商桥,仍然是为了打通道路,况且战后没有回到颖昌府城,估计是前往郾城的会合,以补充郾城及小商桥两战损失的军力。此时兀术用心煞是可惧,诸军临颍需要多么沉雄的胆魄啊!既已遮蔽颖昌府主力回援的道路,再重兵直捣岳飞的司令部,在遭遇挫折后,又力攻颖昌。“自辰时战至午时”,这种阵势是岳家军在攻战颖昌和陈州时远没有预想到的。况且金人未出全力,以大军十二万之众,袭郾城用兵“一万五”,攻颖昌用兵“三万余”,远不是攻顺昌时大兵围城的架势,依我看,实在是有通过反复的诱敌和缠斗,覆灭岳家军的架势。岳飞此时诚然是取得了可观的胜利,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然何以连既得的胜战成果都不要了,举众南归,而且行动迅速。

(三)结语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137卷载:“壬戌,是日,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自郾城班师,飞既得京西诸郡,会诏书不许深入,其下请还,飞亦以为不可留,然恐金人邀其后,乃宣言进兵深入,逮敌已远,始传令回军。军士应时皆南向,旗靡辙乱,飞望之,口呿而不能合,良久曰:岂非天乎?金人闻飞弃颖昌,遣骑追之。”这段记载,李心传杂采众家说法,实为最近史实的记载,邓广铭就此事而质疑李心传的史识,实在是言之不审。综上所述,岳飞在绍兴十年的班师,是在军情不利的情况下,为保全师而做出的决定;史书上关于高宗迫令班师的说法是不足为信的。

(四)缀语

关于岳飞在绍兴十年的表现,历来史家评价大体持激赏之语。如王曾瑜就说:“总之,绍兴十年的北伐虽然夭折,但仍不愧是岳飞军事成就的顶峰,也是南宋一代空前绝后的胜利记录”,这种认识是主流史家的代表。邓广铭的判断则更客观一些,他在《岳飞传》里说:“在郾城和颍昌府的几次战役当中,岳家军虽然还勉强获胜,不曾落得失败的下场,而用战略眼光来估量这场战争,却已注定是必败之局了”,这里他虽然阐发了“勉强获胜”的事实,但囿于成见,不曾更深一步的分析。通读《岳飞传》,邓广铭最大的缺憾就是把“高宗秦桧投降卖国论”作为最基本的论点,时时抛出以资论述,以至于有些应该就事论事之处,被鲜明的政治偏见所笼罩,泯没了真相。即便如此,邓广铭犀利的眼光,高卓的见识和客观论述的魄力着实令人钦佩,其《岳飞传》后记一章论述的史料取舍原则,足以垂范后世。王曾瑜也称为宋史大家,其《鄂国金佗稡编续编校注》一书,征引史料极为完备,但也出于维护岳飞形象的原则,很多地方夹述己见,起了帮岳珂打补丁的作用。吕思勉在《白话本国史》里讲:“这一次的用兵,宋朝似乎是胜利的。然而顺昌、郾城,宗弼是以轻敌致败,在整顿前来,就不得而知了。陕西不过是相持的局面,并无胜利可言。持久下去,在宋朝总是不利,这是通观前后,很可明白的。”,吕对于宋史的研究不如邓王二人深入细致,但这一段关于绍兴十年宋金军事形势的论述,确是很为得当的。

关于岳飞的评价问题,因我个人研究尚浅,不敢妄言。姑且引用马端临的说法:“张、韩、刘、岳之徒,……究其勋庸,亦多是削平内难,抚定东南耳;一遇女真,非败即遁;纵有小胜,不能补过。”中兴四将,以韩、岳战功为显,而岳飞盛名尤著,此中宣扬溢美之功,一半应归功于其孙岳珂。依我看,《鄂王行实编年》里所载战功,平情而论,至少三分是虚。像岳珂那样通过篡改、编造、曲解史料,以达到溢美先人的态度,是全然不足取的。当然,这样评说并不是否定岳飞,岳飞是南宋名将,功绩显赫,但也像历史上其他的名将一样,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也因此更显得真实。以下试举几例说明。

《岳侯传》载:“有探骑报曰:‘夜来三更,兀术并韩常将军等人马起寨退走,前去汴京。’侯欲乘势追赶,遂申奏朝廷曰:‘臣闻汉有韩信,项羽授首;蜀有诸葛,先主复兴。臣虽不才,窃望比此。乞与陛下深入虏境,复取旧疆,报前日之耻。伏望陛下察臣肝胆,表臣精忠。竭力以报,臣之愿也’。”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137载:“己酉,上谕大臣曰:‘朕昨面谕岳飞,凡为大将者,当以天下安危自任,不当较功赏。彼以功赏存心者,乃士卒所为。至于朝廷待大将,亦自有礼,如前日边报之初,除诸将便加师保,岂必待有功乎,若必待有功而后进官,所以待士卒辈也。’时飞巳至行在,故上训之。”

以上第一节史料所录岳飞奏折,岳珂的《鄂国金佗稡编》及《鄂国金佗续编》中并无收录。文中岳飞自比韩信、诸葛,言下之意是将高宗比作刘邦、刘备,从这一点看岳飞壮岁得志,自矜自得之心态,显露无遗;而且文中的比附,实在欠妥当。韩信于汉立国初时,功高无伦,卒以谋反死;诸葛亮则助刘备成鼎足之势,备死后,摄国政辅佐后主。刘备一生,奔波无已,晚年才得荆州益州以偏安,卒以兵败憾逝。岳飞以高宗比刘备已然不妥,自比韩信、诸葛,更是有点骄傲过头,不思后果了。若言岳飞不熟知历史,错用掌故,则韩信、诸葛之事,世人无论智愚,皆当约略知之,况岳飞幕僚众多,可凭参咨,何至于言之不慎如此?依我看,实在是岳飞当日正值兵势纵横无阻,高宗深为倚赖之际,心态如此,行之于文,故而未假深思。其奏折后文又说“伏望陛下察臣肝胆,表臣精忠”,与前文联系来看,实为邀功之语。《岳侯传》后文言“表到,秦桧大怒,忌侯功高,常用间谮于上”,其实就这份奏折的内容而言,即使没有秦桧“谮于上”,高宗看了心里也一定不痛快,有第二段史料为证。

上面第二节史料记载的是绍兴十年九月八日的一段高宗语录,即岳飞班师还朝后的事情。从向大臣转述的话语来看,高宗的不满已经很明显了,不但要当岳飞面“训之”,还意犹未尽,又向大臣告谕这一事宜,以此为鉴告戒诸大将。从高宗的语义看,是在斥责岳飞不“以天下安危自任”而“较功赏”,联系上一节史料岳飞的奏折内容,高宗此番话是有的放矢的。后文又提到“除诸将便加师保”一事,大概岳飞面见高宗时曾就此次战事的军功加以比较,以为升赏当以军功为衡量,所以高宗才言及此事。

岳珂《鄂国金佗稡编》里有这么一段:“复襄阳时,宰臣朱胜非使人谕之,以饮至日建节旄,先臣愕然,曰:‘丞相待我何薄耶!’乃谢使者曰:‘为飞善辞丞相,岳飞可以义责,不可以利驱。襄阳之役,君事也,使讫事不授节,将坐视不为乎?拔一城而予一爵者,所以待众人,而非所以待国士也。’及建节,力辞,不得已乃受。”岳珂本意想借此段记事佐证“诸大将皆贪功,先臣每被赏,辄以无功辞,甚至六、七辞,不肯妄受”,却反而给人以岳飞计较功赏的印象,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对于岳飞的评价,人各有别,以上的例子,谨可管中窥豹,有志力有恒心之人,大可深入研究,我的一方浅见,倘然不惹诸君讥讪,已然足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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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1-03-12
  岳飞不愿班师,奈何十二道金牌数次催发,百般无奈,只得回朝。
  班师前,岳飞愤惋泣下,面朝东边,舒气长叹:“十年之力,废于一旦。”岳飞班师回朝前,广大人民跪在他马下哀恸嚎哭,感慨道,你们不能不管我们这些大宋的臣民啊....
  具体可以参详《宋史 岳飞传》中的相关记载:
  方指日渡河,而桧欲画淮以北弃之,风台臣请班师。飞奏:“金人锐气沮丧,尽弃辎重,疾走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桧知飞志锐不可回,乃先请张俊、杨沂中等归,而后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飞班师,民遮马恸哭,诉曰:“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去,我辈无噍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震野,飞留五日以待其徙,从而南者如市,亟奏以汉上六郡闲田处之。
  方兀术弃汴去,有书生叩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矣。”兀术曰:“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京城日夜望其来,何谓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况欲成功乎?”兀术悟,遂留。飞既归,所得州县,旋复失之。飞力请解兵柄,不许,自庐入觐,帝问之,飞拜谢而已。
  十一年,谍报金分道渡淮,飞请合诸帅之兵破敌。兀术、韩常与龙虎大王疾驱至庐,帝趣飞应援,凡十七札。飞策金人举国南来,巢穴必虚,若长驱京、洛以捣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时飞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敌,乃奏:“臣如捣虚,势必得利,若以为敌方在近,未暇远图,欲乞亲至蕲、黄,以议攻却。”帝得奏大喜,赐札曰:“卿苦寒疾,乃为朕行,国尔忘身,谁如卿者?”师至庐州,金兵望风而遁。飞还兵于舒以俟命,帝又赐札,以飞小心恭谨、不专进退为得体。兀术破濠州,张俊驻军黄连镇,不敢进;杨沂中遇伏而败,帝命飞救之。金人闻飞至,又遁。
  时和议既决,桧患飞异己,乃密奏召三大将论功行赏。韩世忠、张俊已至,飞独后,桧又用参政王次翁计,俟之六七日。既至,授枢密副使,位参知政事上,飞固请还兵柄。五月,诏同俊往楚州措置边防,总韩世忠军还驻镇江。
  初,飞在诸将中年最少,以列校拔起,累立显功,世忠、俊不能平,飞屈己下之,幕中轻锐教飞勿苦降意。金人攻淮西,俊分地也,俊始不敢行,师卒无功。飞闻命即行,遂解庐州围,帝授飞两镇节,俊益耻。杨么平,飞献俊、世忠楼船各一,兵械毕备,世忠大悦,俊反忌之。淮西之役,俊以前途粮乏訹飞,飞不为止,帝赐札褒谕,有曰:“转饷艰阻,卿不复顾。”俊疑飞漏言,还朝,反倡言飞逗遛不进,以乏饷为辞。至视世忠军,俊知世忠忤桧,欲与飞分其背嵬军,飞议不肯,俊大不悦。及同行楚州城,俊欲修城为备,飞曰:“当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计?” 俊变色。
  会世忠军吏景著与总领胡纺言:“二枢密若分世忠军,恐至生事。”纺上之朝,桧捕著下大理寺,将以扇摇诬世忠。飞驰书告以桧意,世忠见帝自明。俊于是大憾飞,遂倡言飞议弃山阳,且密以飞报世忠事告桧,桧大怒。
  初,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耶!”兀术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故力谋杀之。以谏议大夫万俟禼与飞有怨,风禼劾飞,又风中丞何铸、侍御史罗汝楫交章弹论,大率谓:“今春金人攻淮西,飞略至舒、蕲而不进,比与俊按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飞累章请罢枢柄,寻还两镇节,充万寿观使、奉朝请。桧志未伸也,又谕张俊令劫王贵、诱王俊诬告张宪谋还飞兵。
  桧遣使捕飞父子证张宪事,使者至,飞笑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既而阅实无左验,铸明其无辜。改命万俟禼。禼诬:飞与宪书,令虚申探报以动朝廷,云与宪书,令措置使飞还军;且言其书已焚。
  飞坐系两月,无可证者。或教禼以台章所指淮西事为言,禼喜白桧,簿录飞家,取当时御札藏之以灭迹。又逼孙革等证飞受诏逗遛,命评事元龟年取行军时日杂定之,傅会其狱。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云弃市。籍家赀,徙家岭南。幕属于鹏等从坐者六人。本回答被提问者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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