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人的端午节
明天就是端午节了，我和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早早地买了点糯米，粽叶，又学着外地人泡了点红豆、绿豆、花生，准备包个八宝馅的粽子。今天早上下夜班一回来，就钻进厨房包粽子。粽子包好了，放到火上去煮，我又忙着煮鸡蛋——似乎每年的端午节我都准备这两样吃食。给婆家送一点，给娘家送一点，给孩子在塑料袋里装几个，让他送给老师和同学尝尝，我也往单位上带一点，给同事们尝尝。当然，同事也带了，我也尝她们的。端午节好像就是吃个粽子鸡蛋。不吃吧，有点遗憾。吃吧，两口吞完，粽子皮一扔，再扯点餐巾纸擦擦手——端午节就算过了。
当粽子的香味开始弥漫的时候，我已经闲下来了，节日食品就这么简单。我翻出前几年母亲送给我的香包，我的母亲手非常巧，有好几年的工夫，她在端午节这一天靠卖香包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她的香包都是自己缝，用零碎的绸缎绌成各种花朵、动物还有心形的石榴儿，缀上丝线打成的穗子，香包里还有从药店买来的甘松、石荽等香草，闻一闻，喷香。和现如今卖的用亚麻布粘起来的那种花里胡哨的香包完全不一样。人们都喜爱买我妈妈的香包。后来，她的眼睛老花了，再也不能缝香包了，可每年的端午还有人上门来打听我母亲的香包，母亲不忍拂人家的面子，就把家里存的都陆续送人了。母亲的香包是真正青海人家佩带的香包，她能绌小到指头蛋儿大的桃子、石榴、簸箕、萝卜，还有小茶壶、小八角，把它们串起来后再缝到一个大香包上。她给小孩子们缝的“五毒”，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连蜈蚣的爪子都一针一针地挑出来了。我不想让母亲的这些香包都尽数送掉人，就谎称有人要出高价买她的香包，用我的钱把她手里的香包都买了过来。
我想，这些香包恐怕就是母亲以后留给我们最珍贵的念想。
今年的端午节，我把它们翻出来，我挑出一个心形的石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又挑了一个老虎形的香包送给儿子。已然上高中的儿子把香包扔在床上，骂我一句神经病，就又自顾自地看电视去了。
我捡起这两个绌得精美绝伦的香包，又把它们放进盒子里。的确，一个高中生和一个中年妇女已不适合再在胸前挂个色彩艳丽的香包了。可是，真的挂了又怎么样呢？我是青海人，青海人在端午节这一天佩带香包是一项重要的内容，我在按青海人的风俗过端午节啊。我的孩子说起端午节的知识一套一套的，什么端午节的起源啊、来历啊。什么端午节是为了纪念屈原、纪念伍子胥、纪念曹娥、还有谁谁谁而衍生出来的节日。我说那青海人怎么过端午节呢？他立刻翻翻白眼：“那是你的事。你不也只包了两个粽子吗？”我无言以对。
我想起去年的端午节，我到乡下一个地方看我的亲戚。一路上，我看见家家户户的房顶上、大门上插着柳枝，妇女和孩子们佩带着香包，手腕上拴着五彩的丝线，在村外的沙枣树上折沙枣花。沙枣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我忍不住也折了一枝插在头发上，却并没有人笑我。有一位妇女还从她家的院子里摘了一串荷包牡丹别在我的衣襟上，我的心情就如这五月的阳光，灿烂了整整一天。
看着胸前摇曳多姿的荷包牡丹，我想起了青海人家过的端午节。其实，青海人的端午节从头天就开始了，家家户户把水缸淘洗干净，水缸里放上新鲜的苍术、贯众等中药，男人们就出门一趟趟地挑水。据说，端午节的头天晚上癞蛤蟆要在水里洗澡，端午这天的水就不能吃，所以必须在头天把水缸挑满。
端午节的早上，所有人家的房顶和门楣上都插满了柳枝和艾叶，好像这些树枝和香艾仿佛一夜之间都从人家的墙头上生根发芽了。妇女们把大红的面柜擦抹得干干净净，摆两个大海碗，从院中折来几枝芍药，几枝牡丹，注入清水养起来，并在碗中滴几滴酒，口中念道：“火烧的芍药；酒醉的牡丹”。顿时，牡丹姹紫嫣红、大放异彩，把大红柜及这个安放着大红柜的屋子都衬托得绚丽多彩、雍容富贵。
然后，男人们拿着媳妇递过来的一碗面，或两个鸡蛋，一把韭菜，怀里揣上一瓶酒，呼朋唤友找个小树林去野餐。支起“三石一顶”的锅，烧一顿香喷喷的尕面片，再从怀里掏出酒，吆五喝六地划拳行令，直喝得酩酊大醉，尽兴而归。
妇女们一般不参加野炊，她们有一项更重要的活动呢。她们在家里拌凉面、搽凉粉、蒸枣糕、蒸包子，在厨房里忙得热气腾腾。包子上屉后，母亲忙里偷闲，一边给孩子换上新衣（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人家），一边给孩子胸前链上各式香包，给肩膀上缝一只布老虎，给鞋子上缝一只小蛇或小青蛙。最后，用指头蘸几滴雄黄酒涂抹在孩子的额头、眼睛、鼻子、耳朵上——这样做，据说是为了防虫子。涂了雄黄酒，虫子再也咬不着孩子了。可能它没爬到就被酒熏得爬不动了吧？
凉面拌好了，凉粉也凝固了，包子上还点了鲜红的颜色，妇女们把吃食装进柳条篮里，领着穿戴一新的孩子，来到城头上，五月的西宁天高云淡，油菜花飘香。妇女们放眼望去，湟水河像一条洁白的丝带，绕着古城流转。河边，杨柳依依，小麦青青，丁香花像紫色的云彩在漫漫飘荡。“十里杏花红雨路，几层杨柳绿荫楼”。“远水含沙夕照明，绿杨处处有莺声”。妇女们一边吃着带来的食品，一边欣赏着西宁古城的美景，心旷神怡，深深地陶醉在这美妙的景色里，也陶醉在这美好的节日里。
这就是我们青海人家的端午节。青海的乡亲啊，吃完粽子，还是过过我们自己的端午节吧，因为，青海人的端午节实在是一个美好、温馨、浪漫又丰富的节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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