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个法医,职业说起来很特殊,但我却从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上班,下班,接到电话出任务。不抽烟,不喝酒,讨厌交际应酬。最大的爱好是休息的时候躺在沙发上听琼剧,一边哼哼一边摇头晃脑。大概是怕我害怕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从来不在家谈他的工作,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淋浴,怕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带回家里。中学时有一次在学校,不知怎么的,一个同学开玩笑说我爸爸是“仵作”,当时我气死了,想辩解法医不是“仵作”,但囿于自己知识有限,也不知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区别,只好大吵一架了事。只是以后别人问起来,我都说我爸是警察,懒得说别的了。前些年他生病了,糖尿病,后期一直卧床不起。尽管妈妈无微不至的照料他,我也会经常从广州回老家看他,照顾他,但他最终还是走了。 和妈妈收拾整理他的遗物,我才第一次知道他一辈子获得了那么多荣誉。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优秀警察,好几次二等功,好几次三等功,这还是全国范围的,其他的省里的,地方上的奖章,奖状,证书更是一大摞一大摞的。 我当时就惊呆了!可能大家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但要知道,我老家可是一个偏鄙得不能再偏鄙的少数民族小县城呀! 我游历全国,外地人听说过这地方的人一个也无!其中包括很多学识丰富的人。 据我妈妈说每次爸爸获得全国性的奖,当地公安局都会放鞭炮,打横幅庆贺,轰动一时。那怎么我对这些都不甚了然呢?我真是傻啊!我当时一边翻看他的遗物,一边就想,他一生要解剖多少遗体,破多少案子,给多少枉死的人洗刷冤屈才能得到这么多的荣誉呢? 这个过程中,会有多少精彩紧张的故事呢? 可惜的是,我再也不能听他亲口告诉我这些故事了。 我又想起我北上念大学,当时本地ATM机尚不普及,他特意带我到县城里不多的ATM机器前,教我如何插卡,如何输入,如何取钱……想到这里我泪如雨下,心里锥心刺骨般的痛。 父亲成长于少数民族山村,一个疟疾多发的地方。少年时发奋读书,考上了本省的医学院,成为那时当地唯一的大学生。 去大学报到时路遇台风,行李皆失,学校发了全套衣服,包括内衣,让他一生都感到无比温暖。 兢兢业业一辈子,获荣誉无数,死前的职务级别是二级警督,刑警队指导员。死后身无余财,最大的财产是房产改制时买到的单位房子。 前年我买房子,首付略差一些,问母亲能不能先资助一部分,最后她给了我几万,大部分还是管我的阿姨借的。唉,爸爸啊爸爸,女儿认识你太晚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