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人应该有两种理想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1
重读阿城的《棋王》,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时代殊异,但人情物理却无二致。世俗生活如吃饭、穿衣、交友、恋爱等仍照常进行,人生的必需之物不会因动荡年代而中断或消失,这是极耐人寻味的事。

        小说中的知青友谊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火车开动时,“人群‘嗡’地一下,哭声四起”,“我实在没心思下棋,而且心里有些酸……”,无父母相送的知青在插队时大概都同样辛酸,这里面也许混杂着生不逢时的悲哀。远离家乡过着艰苦生活,背景上的相似让知青们的心很容易联系在一起。“我”、王一生、脚卵等人在一起吃饭、开玩笑、睡舞台的过程中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当我给王一生倒水时,他“……咽下一口水去……眼里有了泪花……眼睛望着我,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游动,苦甜苦甜的”,这里面有一种莫逆于心的东西,无法言说。脚卵不惜拿出自己的明代古董棋具为王一生打通关节,帮他获取参赛资格,王一生却表示不赛,自尊之外是无疑是基于理解的友谊。尤其让我感动的是,棋赛结束后老者要求王一生到其住处歇息,王摇摇头说:“不了,我还有朋友。大家一起出来的,还是大家在一起吧。”,他宁愿挤睡空荡荡、脏兮兮的舞台,不愿离开帮扶自己的朋友和集体,名、友分量是一是二,清清楚楚。

        小说一个亮点是对于‘吃’的哲学的探讨。作者花费很大的笔墨来写王一生的“吃态”,“……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结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这种近乎恭敬和虔诚的态度,与一般人的不在乎形成强烈的对比。没有经历过贫困与饥饿的人不会懂得,吃饭其实是第一要紧的事。文中王一生说:“人要知足,顿顿饱就是福”,实在是极深刻的道理。他同时说“……只不过是想好上再好,那是馋。馋是你们这些人的特点”,代作者批评了我们所有人——无非是欲望之囚。是呀,每天能吃饱饭后走路不飘摇,  你还想怎样?然而,作者思考不止于此。于基准线上的物质需求之外提出了疑问:“是呀,还要什么呢?……可我隐隐有一种欲望在心里,说不清楚,但我大致觉出是关于活着的什么东西”,王一生能在无比激烈的九局连环车轮战中胜出,除了精湛的棋术外,靠的就是对象棋的热爱和为自己、为死去的母亲争口气的自尊与念想,所以当他看到珍藏多年的母亲用牙刷柄帮他做的棋子时,“……喉咙里就有了响声,猛然‘哇’地一声吐出一些粘液,眼泪就流了下来……”,因为热爱,所以专注、忘我与拼搏,有了这种精神支柱,生命就显得灼热逼人、与众不同。正如文中“我”所说:“人一迷上什么,吃饭倒不是要紧的事。大约能干出什么事的人,总免不了有这种傻事。”

        小说还提出了实际人生范畴里的雅俗之辩。文中的“我”、王一生还有几个知青朋友行为和语言表现得相当粗俗,抽烟、脏话是家常便饭,这与现代城市青年的审美标准相去甚远,似乎层次很低。为了凸显这种反差,作者特意设置了脚卵这一知识青年形象:来自大城市、父亲是文人雅士,家境丰裕,学问又高。但从文中的握手、“双手捏在一起端在肚子前面”、谈论“吃螃蟹、燕窝、下棋、品酒、作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虽也是一个实心眼的好人,但总不免带有那么一点天生的优越感与矫揉造作。如:“这里的人文化水平是很低的”、“蛮好、蛮好”、“不必了,不必了,好的,好的”,虽雅而实俗。其实俗并非不好,未见得层次就低。真的俗人,彻头彻尾、一而贯之,见得自我、识得斤两,不将自己看得太严重,这倒是极难能可贵的。事实上,我总觉得,俗中才具真乐,俗世方有奇人。从俗中找出意义,终于不俗。既溶于俗,又脱于俗,那是真俗,同时也是大雅,这是极高的境界。一个人能够如此,那可算得大艺术家了,然而现实中也许被称作傻子。谁说“呆子”王一生不如此呢?所以作者在小说结尾写道:“……不做俗人,哪会知道这般乐趣?家破人亡,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即是福……”

      《棋王》引起了我对理想的深思。我总觉得,完整的人应当有两种理想,一种是现实理想,一种是艺术理想。现实理想是“有所为而为”,带有较强的实用目的,脱不了名利的窠臼,跳不出俗气的囚笼,它构筑在作为生存与发展资本的物质基础之上;但是,也正如小说最后‘我’所想的:“……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所以人还当有艺术理想(就像王一生对“棋”的热爱)。艺术理想是“无所为而为”,不旁涉实用,它与实际人生隔着一段恰如其分的距离。孟实先生提出的“人生的艺术化”即在于此。它表现为一个人尽量跳出自我偏见去观照人生与艺术,冷静与热烈各执一端,Apollo和Dionysos两种精神共存于心中,时时见出生机。这两种理想,大概就像《浮士德》里写到的:“他在景仰着上界的明星,又想穷极着下界的欢狂。”

        是的,这两种理想是有矛盾,但“矛盾是智慧的代价”,不值得追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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