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缅怀和忏悔:爸爸请原谅女儿让您在ICU病房孤独离去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8-02

在对待生死的态度上,我自认是豁达的,与其贪恋活得天长地久不如活得无怨无悔……但爸爸在ICU病房孤独离世,带给我无尽的悔恨及哀痛,却让我无法豁达起来。


爸爸去世已至第六个清明节,我终于鼓起勇气追忆这段时日。此刻,我远在大洋彼岸,无法亲到爸爸墓前祭扫,谨以此文追悼爸爸,希望爸爸天堂有知能够宽宥孩儿。



我记忆中的爸爸是那么温和有爱……儿时给我扎小辫,缝衣服,做各种好吃的……让我在一生岁月中,每当想到爸爸就心怀幸福和满足,从未感到不安、孤独和缺憾。


然而每当想到爸爸临终时,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的ICU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气管被切开,没有亲人安慰、陪伴,我就心如刀割,感觉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们要把临终前的爸爸接回家,让他睡在自己柔软的床上,盖着我给他缝制的柔软的丝绵被,儿女们会绕床伺候,妈妈也会时刻握着爸爸的手给爸爸力量,直到爸爸毫无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1995年, 爸爸 第一次脑出血。那时他刚退休不久,仗着自己身体好,用力掀一块足有二百斤的大石头,由此导致了脑血管破裂。幸亏隔壁大姐是个医生,她帮助弟弟叫来了救护车。在医院住院部任护士长的叔伯姐姐得到消息后,半夜叫来主任医生对爸爸进行抢救,硬是把爸爸从鬼门关上抢了回来。



那次爸爸住院,惊动了我们整个大家庭。为了照顾好爸爸,四位亲叔挂帅领着一帮子侄排班守护,小弟弟更是一天到晚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白天爸爸身边的亲人更多,爸爸说眉头痒,立刻便有几只手伸过去给他挠痒痒。


爸爸住了快两个月的院,他刻苦锻炼,身体恢复得很快。走路右腿稍微有点瘸,右手也没有从前灵光,但很快就又开始下厨炒菜做饭。爸爸每天坚持出门锻炼,直到第二次出现脑中风前,他每天走八公里,且风雨无阻。


也许走得太多,他的腰磨损疼痛,最后卧床不起。无奈之下,请专家给爸爸做了微创手术,爸爸的腰疼得到缓解。也许卧床时间过长——足有半年,爸爸突然出现了脑血栓,被再次送往医院,那是2002年。头一年我去西藏,爸爸妈妈还带着小侄子去我家帮我看了一个月的女儿。


因为有过脑出血,和脑血栓的治疗发生了冲突,所以医生用药非常谨慎、保守,这对治疗效果有了一定的影响。爸爸那一年已快七十岁,身体状态也不像从前那么好,所以恢复得非常不理想。更重要的是,爸爸这次不像第一次脑中风后积极锻炼,任凭家人怎样鼓励,妈妈甚至发脾气,爸爸都敷衍了事,不肯多动。



我们姐弟五人,四个都远在千里之外,只有最小的弟弟守在身边,他也最孝顺、最得力,对爸爸妈妈照顾得无微不至。但他毕竟要上班,侄子功课也紧张,日常就得靠妈妈照顾爸爸。一开始爸爸生活可以自理,妈妈一个人还可以应付。后来爸爸的身体越来越需要人照顾,先是请了一个保姆,后边实在应付不了,便请了两个保姆大哥24小时守在爸爸身边。


一生要强、风风火火的妈妈,此刻整日陪护,她生怕爸爸受委屈,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爸爸的脚因循环不畅总是肿,妈妈每天晚上给爸爸按摩腿脚200下。我回家时替代妈妈做此事,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如果没有深厚之爱,比爸爸还年长的妈妈断然不会坚持那么多年。


正是妈妈的坚持,家人对爸爸深深的爱,才让爸爸在第一次脑中风之后又活了20年。2015年秋天,爸爸的身体开始逐渐恶化,那一年爸爸已经83岁。


最后一次住院是在2015年的冬月,爸爸精神萎靡不振,饭也不好好吃,妈妈让弟弟带爸爸去医院看医生。去了一检查,医生就让住院,说爸爸心衰。弟弟电话告诉我,我立刻坐车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我们当然很紧张,唯医生的话是信,直接住进了特护病房,不让家人陪伴,但每天可以3次探望,给爸爸送饭。二叔家的姐姐曾是这个医院的中层干部,虽然退休了但人缘很好,我们得到照顾,我和弟弟可以同时进入病房送饭,甚至可以多陪爸爸一个小时。



爸爸每天眼巴巴地盼着我们去看他,偶尔我有事去不了,爸爸就伸出三个手指头,意思是我怎么没去(我行三)。入院后,爸爸每天从早到晚打吊瓶,可效果并未见好,一个星期后肾脏也开始出现问题。


爸爸那时说话越加不清,有次他对我和弟弟说:“我要回家……”我们则听得真真切切。可我们还对治疗抱着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也没想着让爸爸回家……每当想到爸爸这句话,我就泪如雨下。


爸爸要回家的愿望无法实现……可怜的爸爸,此时他已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爸爸依然住在医院里,身体每况愈下,肾脏出现了尿毒症的症状,需要透析。医生商量我们,想把爸爸转到ICU病房,那里可以进行各种紧急抢救治疗……我们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医生的要求。


把生命垂危的爸爸送进ICU病房,无异于把爸爸送进了地狱。对于一个有希望的生命个体,去ICU病房抢救是人道的,是可行的;但对于风烛残年的爸爸,生命的灯油即将耗尽,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身上插着透析的管子,气管被切开,心脏经受一次次的高压电击……这不是在拯救,而是在遭受酷刑。自从爸爸进入ICU病房,他的生命体征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改善,相反的,这也许还加速了爸爸死亡的进程。


我绝对没有诋毁ICU病房的意思,或者去指责为我爸爸治疗的医生,他们按照医治一个病人的标准来进行一步步的操作,是无可厚非的。我只是有个疑问,假如这个老人是自己的父亲,他们也会这样做吗?


做为家人,我们是有责任的,我们应该更客观认真地对待爸爸的终老问题,我们一直忌惮此事,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结果。在此,我奉劝所有为人子女者,在对待父母的终老问题上,应该认真客观对待,让他们最后一刻走得安详、不痛苦、有尊严……才是孝顺,否则哪怕花掉再多的金钱,不仅毫无意义,而且会增加罪恶感。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在爸爸去世前一天的下午,我进入ICU病房探望爸爸,爸爸认出了我,并在我的安抚之下,很舒服地进入了安稳的睡眠状态。


爸爸躺在急救床上,浑身插满不知何用的管子,大脑也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也有几分肿胀。我轻轻地唤他:“爸爸,爸爸……”他没有答应,只是略微睁了下眼睛。看着爸爸,我心都碎了,强忍着泪水不要掉下来,我不希望爸爸在最后时日看我流泪,我要让他感到欣慰。


我站在爸爸的病床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的面颊……在我儿时,每当我病了或者哭闹的时候,爸爸一定无数次地抚摸过我……而今,爸爸比一个婴孩还要无助,他无法决定自己的肉体和精神,连大哭一声、大喊一句的能力都已丧失。看着那些管子,那些包扎的绷带,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


我抚摸着爸爸,轻声呼唤他:“爸爸,爸爸,爸爸……”从我会说话之时,“爸爸”就是我最喜欢的呼唤。记得有一年爸爸去南方出差近一个月,每天晚上我都想他想得睡不着觉。夜深人静之时,我听着街上偶尔飘过的脚步声,努力分辨着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我一直不停地抚摸着爸爸,他睁开眼睛看看我,似乎认出了我,然后闭上眼睛,竟然很深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护士来一遍遍催我们离开,我心里有一万个念头舍不得走……可无情的ICU之门还是在我们身后关闭,一同关闭的是爸爸回家的路。



次日晚上,爸爸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天是腊月初八,寒风刺骨,天上飘起一阵阵洁白的雪花。


世人谁无死?爸爸病了那么多年,离别的准备是有的,但爸爸走得如此孤独凄惨,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也实在难以接受。


爸爸离开了我们,他老人家也算是得到了解脱。很多年来,爸爸要完全靠他人照顾,你能感觉到他的无奈,脸上也难得喜色。


每次回家看爸爸,我总是想尽办法哄他开心。爸爸会捻着手和我要零花钱,我给他100元的大钞他不要,只要十块二十的。保姆大哥推着他出门,他会在路边店买回一些小零食,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我刻意给爸爸换了很多十元的新钞,爸爸拿着特别开心,却被妈妈收走,只给他一张。为此我顶撞了妈妈。妈妈说,爸爸会丢了……丢了就丢了,只要爸爸高兴就好。爸爸努力活着,他知道家人都真切地希望他活着。



今天4月4日是我们的清明节,刚巧也是美国的复活节。清明祭扫——复活重生,这是多么美好的重合啊。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用心和泪水祭扫我的爸爸。世人愿意相信人能复活,我无法断定此事真伪,唯愿重生的光明笼罩,爸爸在另一个世界里永远摆脱病痛,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快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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