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杀年猪踢尿脬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7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只要一进入腊月,猪叫声便会在村子里不时响起,年味儿也在这猪叫声中渐渐浓了起来。

至今难忘老家杀年猪的情景,现在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记忆中父亲定好日子之后,就开始邀请帮忙杀年猪的人了,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在被邀请之列。以至于我常听见母亲每年杀年猪前都要唠叨父亲几句:你每年都心里没底,杀一个猪就叫十几个人!父亲则会说:不能再少了,再少怎么杀猪呀!

是的,在家乡,无论谁家杀年猪都会叫上平时关系好的人帮忙。说是帮忙也算好友小聚,若谁家没人帮忙,反而会遭人笑话,说明这家人平时在村里人缘不好。

记得每年腊月,父亲摇身一变就成了杀猪匠,几乎整个村子的猪都是父亲帮大家杀。我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在家乡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猪杀了之后,人家就会给父亲给一些熟肉血肠,最重要的是要给父亲送一个叫偿命骨的猪骨头,作为对父亲杀猪的答谢,而这个偿命骨其实都被我和弟弟吃了。

因此,如果按父亲的想法,都能把整个村子的人叫来帮我家杀猪了,可仔细的母亲却要算算账呢!

帮忙杀猪的人确定好后,先天晚上,父亲就开始磨刀、借村里专门烫猪的大木澡盆,提前做各种准备工作。第二天天不亮,父母就起床了,等我和弟弟起来时,母亲已经在厨房烧水,那水是过会儿烫猪要用的,所以烧了满满一大锅。天刚麻麻亮,昨天说好帮忙杀猪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父亲就给大家泡茶,拿花卷馒头,等人都到齐后,早点吃好了,锅里的水也快烧开了。

这时父亲就先带几个年轻力壮身手敏捷的,去猪圈里抓猪,大家帮忙拉得拉扯得扯。猪拉出圈后,捆住前后蹄儿,扎住猪嘴,就被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门板上。只见父亲的手里已经拿起了那把杀过村子里无数头猪的锃亮的杀猪刀,一个叔叔则拿来大菜盆准备接猪血。

每当这个时候,胆小的我就拉着弟弟跑进堂屋,而我会把头埋进被子,捂住耳朵,弟弟则趴在窗户的玻璃上往外看。虽然年猪肉好吃,但我真的特别害怕听猪被杀之前的叫声,那声音大而凄厉,直到现在想起我仍觉心悸不安。

等到外面的猪没了动静之后,弟弟就会说:好了好了,可以出去了。我们俩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堂屋,但我还是不敢靠那头猪太近,只远远的看着。因为记得有一年,我家杀了两头猪,父亲这个半拉子杀猪匠,竟然把其中一头猪没杀死,准备烫呢!猪猛地跳动起来,幸亏蹄子是扎住的,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热水还是溅的到处都是。至于那头猪,自然又挨了父亲一刀。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近距离去看杀了的猪,我总觉得躺在门板上的猪随时都会跳起来。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凑过去看,不仅仅想吃猪肉,其实我和弟弟更想得到的是猪尿脬。是的,猪尿脬,终于写到它了。在那个玩具匮乏的年代,猪尿脬是我们整条巷子一群孩子的玩具,我们就像踢足球一样能踢整整一个下午。

因为等的性急,所以烫猪的过程显得特别漫长。但猪总会烫好的,当一整头猪悬挂在梯架子上时,已经成了白白净净的猪肉。在将猪开肠破肚之后,大卸八块之前,父亲年年都要先举行一项神秘的祭祀仪式,在老家俗称“破盘”、“献佛爷”。

父亲将猪的各个重要部位割一点儿,再在提前烧红的铁勺子里放一张黄裱纸,然后将肉放进铁勺子。只听见“滋”的一声,一股白烟冒起,黄裱纸早已经着了,空气里全是肉的焦糊味儿。我那时觉得特别神秘,又有点害怕,只要去堂屋,看见父亲倒在地上已经烧焦的祭肉,就远远的快速的绕过去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和弟弟只巴巴的等着即将被割下的猪尿脬。拿到猪尿脬后,弟弟迫不及待的把尿脬里的尿倒干净,然后扔进土里使劲用脚揉搓,因为这样吹起来的尿脬才大才耐踢。吹尿脬这种腌臜活自然是弟弟的,不过更多时候帮忙杀猪的伯伯叔叔们早就帮我们吹好了。

当吹好的尿脬扔过来的时候,一群孩子就像看到扔过来骨头的小狗,一拥而上,开始哄抢。直到弟弟将院子里的小伙伴分成两组,这种哄抢的场面才结束。这并不是因为弟弟厉害,而是因为弟弟是今天尿脬的主人。弟弟常常将我们分成男孩子一组,女孩子一组。然后大家就开始踢了,这个尿脬被我们从院里踢到巷子,又从巷子踢到街上。尿脬踢不烂这场赛事便不会结束……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年猪肉煮熟了,大家便循着肉味儿又踢到了我家里。别问我们为什么这么疯,因为第二天尿脬受冻变硬后踢一下就破了,所以我们都知道隔夜的尿脬踢不得。

等我们再踢回院子,年猪肉的香味已经浓郁了起来。猪血被灌进了洗干净的大肠,心肝肺也已下锅,母亲已经在张罗招待大家的年猪饭。杀猪这天煮进锅里的肉也是有讲究的,一般煮的当然是猪脖肉,在家乡俗称猪项圈肉。因为那些肉肥而不腻,特别好吃。我现在想,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猪脖肉沾上了大量的猪血不宜存放吧!

其实,我最爱吃的是猪血肠,若做好了简直堪称人间美味。我看见父亲在大肠灌猪血时,会将适量的盐、花椒和葱末放进猪血里,最重要的是要放一些切成碎末的板油,这样做好的猪血肠软硬适中,口感绝佳。此外,刚煮熟的猪肝也是我的最爱,至于猪脖肉我就只是看一眼罢了。

我们一群孩子还在院子哄闹,母亲和姐姐已经把年猪肉端上了我家的大炕桌。有切成大片撒上盐和花椒的猪脖肉,有猪血肠,有猪肝,还有炒肉片,就这样一大盘一大盘的端来放在屋檐下的炕桌上,是真正原生态的豪爽吃法。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站着坐着的叔叔伯伯们一边大口吃着猪脖肉,一边大杯子喝酒的陶醉表情,大的能震下房檐上积雪的划拳声,以及小伙伴们流着油的黑乎乎的小嘴……

那时人们的生活远没有现在富裕方便,在农村,一般情况下平常日子很多人家是吃不上鲜肉的,而上一年的腌腊肉到了年底肯定早就吃完了,所以今年的年猪杀了,第一顿就是解馋的。以前在农村老家,几乎家家都会喂一头年猪,从农历二三月一直喂到腊月,等到宰杀时基本都是二百多斤的大肥猪。情况好的人家,甚至喂两头,而那样的人家,在村里是最被人们羡慕的。自然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是家里有油坊磨坊的,因为两头猪可不是谁家都能喂起的。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了,母亲每年也都非常自豪的喂两头猪,到腊月就全杀了。那时家里也没有冰箱冰柜,年猪杀了之后那几天,母亲是最忙的。她要把那两头猪的肉骨头和五花肉都腌制好(因为腌制的腊肉耐储存),让父亲挂在咱家厨房里的房梁上,骨头到年三十就可以吃,而腊肉若腌制的好,可以吃整整一年。在剩下的肉里,母亲会留足过年包饺子做丸子的,并把它们挂在外面的房檐下,让大自然这个天然大冰箱冻着。其余的肉母亲就全部切了炒成臊子和肉片。

现在想来母亲的炒肉技术是真好,那一大缸臊子我们吃上半年多竟然还是香喷喷的,不会变味,更不会坏掉。而那些腊肉腌好后,煮出来竟然是透亮的粉红色,切片后真是好吃极了。在农村老家,如果不是不得已,没有谁家会卖掉年猪的,因为那猪是一家人一年的肉食。如果有谁家竟然卖掉了年猪,还会引得左邻右舍嘲笑说闲话,被认为是家里光景不好。

在老家,无论谁家杀了年猪,都要给左邻右舍,亲戚族人送一点尝鲜,而送给邻居家的,常常是一碗年猪肉烩菜。其实就是把泡发好的干萝卜片或者白菜包菜之类的,放进肉汤锅里炖。等炖好之后,母亲就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烩菜舀好装进篮子,由我和姐姐提着挨家挨户送给邻居们。因为汤里煮了那么多肉,很肥很浓,所以烩菜也很香。如果之前和谁家有矛盾不快,这一碗年猪肉烩菜送去,也就可以一碗肉菜泯恩仇了。

这一碗碗烩菜,传递着渐浓的年味,也加深着邻里间的情感。 我常常觉得父辈们对食物,尤其对肉食似乎是抱着敬畏心理的,这种心理体现在很多的生活细节之中。我想这也许是一种潜意识吧!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大国,所以对食物的崇拜敬畏更像是一种传承。你看朱子家训里也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当然送给亲戚族人的就不是烩菜了,而是一些熟肉血肠、猪肝之类的。送去的形式也极别致,母亲将肉按关系亲疏切好大小块后,父亲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的小竹棍拿来,一家一家的分别串在小竹棍上,再装进篮子,到了亲戚门上拿出一串递给他们就行。

第二天,父亲还会把邻居家的老人,同族的一些长辈邀请到家里,请他们喝茶、吃年猪肉,和他们闲话家长里短……

至此,杀年猪活动才算结束。

而母亲的厨房依然忙碌,如果有一年肉汤太多没有用完,母亲就会做她的拿手菜——搅杂面饭。记忆中好像是大豆面粉吧,母亲就把大豆面粉撒进肉汤里不停搅拌,直至稀稠适中,然后舀出来晾在案板上。到了第二天,可以和肉炒着吃,可以凉吃,还可以浇上臊子吃,据父母亲说特别好吃。但我那时好像很不喜欢,基本一口不吃,所以我现在都想不起杂面饭是什么味儿……

以前在农村,杀年猪是一场过年前大型的热身活动,可以吃,可以玩儿,大人吃年猪肉,小孩踢尿脬,皆大欢喜。而杀了年猪后,就可以扳着手指算过年的日子了。

前几天,为了重温记忆中的欢喜热闹,我重回了趟老家。可现在,由于交通便利,食物富足,农村的大多数人都不喂猪了,所以即使回到老家,这样盛大的杀猪场面也越来越少见了。

但是,这次重回老家,我发现,泥泞的小巷已经变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可随之消失的还有巷子深处那棵高大的榆钱树;左邻右舍的房子均被修葺一新,可更衬得我家的老屋矮小孤独。

也许,所有的进步与变革都是有阵痛的,可谁又能阻止得了时代的车轮隆隆驶过。

是啊!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生活观念的转变,那些淳朴而热闹、贫穷却快乐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刺猬X | 2019“还乡手记”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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