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一休哥——梦闺风流客,癫狂五山僧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3
                           

他是后松小天皇的私生子,从小聪慧过人,才华横溢。位列日本的三大奇僧之一,却吃肉吃酒,77岁时与40岁的盲女歌姬陷入热烈的爱情,更是引人哗然。他是世人眼中的“狂僧”,亦是史上最有真性情的人。

他就是众所周知的 “聪明的一休哥”,事实上在日本却有其人。一休宗纯(1394-1481),道号一休,法讳宗纯,乳名千菊丸,自号狂云子、梦闺、瞎驴、天下老和尚。

1

一休曾有狂言:“佛界易入,魔界难入。”

这句话在1968年诺贝尔领奖台上,作家川端康成的获奖感言《我在美丽的日本》曾提及:

“一休既吃鱼又喝酒,还接近女色,超越了禅宗的清规戒律,把自己从禁锢中解放出来,以反抗当时宗教的束缚,立志要在那因战乱而崩溃了的世道人心中,恢复和确立人的本能和生命的本性。”

没有“魔界” 就没有“佛界”。意志薄弱的人是不可能进入魔界的。

所谓的“佛界易入,魔界难入”大抵是世人无法经受色相和欲望的诱惑,却又怕“三尺之外”有神明,那种想接受诱惑,而又不敢入魔界的矛盾心理。

可是狂僧一休他敢,他在魔界和佛界中来去自如。他偏逸戒律,怪诞神奇,自由奔放,他不畏权贵,心怀百姓。《一休和尚年谱》中这样描述他:让孩童爬到膝上摸他的胡子,让野鸟从手中啄食,也毫不顾忌地出入于酒肆歌楼。

他比任何人都活得更真实,是一个流着血液的、怀着真情和肉欲的活生生的人。

人从来都是软弱的,人们向来更喜欢活在虚伪华丽的假象中,所有人都费劲苦心地守着所谓的规则制度,在仪式与色相中寻找自己存在的一点点卑微的安全感。

而一休却用他的真情将一切伪善撕裂,把人性的善恶美丑、欲望和贪婪赤裸裸地摆在世人面前,以此来打破规则,重建世道人心。

一休虽云疯狂,实乃赤子。

                                 

                     

2

一休的亲生父亲是日本南北朝时期后小松天皇,相传一休的母亲本是南朝贵族藤原显纯之女藤原照子,照子出仕天皇,十分得宠,引起皇后嫉恨,渐渐宫中流言四散,说她“有南志”,一心想要复辟南朝,是南朝派来暗杀天皇的奸细,日日袍袖里藏着小剑,企图谋刺天皇。最终天皇也疑窦暗生,将照子逐出宫去。

另有说法认为一休的母亲是日野中纳言的女儿伊予局。当时的日本在幕府将军足利

义满的统治下,结束了长达六十多年的南北对峙的局面,由于一休的母亲是被击败的南朝权臣藤原氏人,足利义满逼迫后小松天皇将其逐出宫廷。

应永元年正月初一,京都嵯峨野一间普通民屋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常寂光寺的钟声远远地传过来,和初生小皇子的哭声交织相融,竟让人辨不分明。

一月里的京都,凉意沁人,满山的红枫叶已经凋零成尘。只刚拂晓,浸泡着浓雾的山寺里,僧侣已扫净长满青苔的石台阶,山门打开,檀香也已点上。

就这样,在常寂光寺一声声寂寞的钟声里;

在筛月林竹叶筛不尽的斑驳阳光里;

在小苍山的枫叶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的岁月里;

一休长到了五岁,母亲深知政治斗争的残酷,忍痛将年幼的小皇子送到京都附近的安国寺,做了长老象外鉴公的侍童,重新取名为周建。 

                                                     

3

在南北朝时期的日本各军阀各拥立一个天皇皇族成员尊为天皇。此时,表面上北朝的领袖是后松小天皇,实则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将军大权在握。足利义满对天皇和其子嗣尤其防备,尤其是对漂流在民间以聪慧著称的一休。这时的一休远离了生母,又得不到父皇的保护,凭着聪明才智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一日一日地成长为一代名僧。

13岁时一休跟随幕哲龙樊学习做诗,据说一日做诗一首,《长门春草》就写于那时:

秋荒长信美人吟,径路无媒上苑阴。

荣辱悲欢目前事,君恩浅处草方深。

15岁写下《春衣宿花》,名噪一时:

  吟行客袖几时情,开落百花天地清。

  枕上香风寐耶寤,一场春梦不分明。

17岁时师从西金寺谦翁宗为,5年后,谦翁宗为圆寂,多情的一休悲伤过度,曾一度欲投琵琶湖自尽。

4                                             

25岁时的一休偶然听到盲人演奏的平曲《祇王失宠》,讲到歌舞女祇王因另一歌舞女“佛御前”的出现, 失去了宠幸。一休想起自己的母亲首次开悟。

华叟用“一切皆休、一切放下”之意,赐他道号“一休”,至此一休宗纯这个名字才被传扬叫开。

“一休”出自中国元代天目山临济宗中峰明本《即休歌》:

道人之休即便休,不待朝暮并春秋。

此休不隔第二念,只于当念机全收。

矢志佛道的人,应该专于“第一休”,无论春秋朝暮,时令因缘,说休则休,当下便休。通过“一休”,可达佛道,能真心使然,洒脱通达。

一休曾做佛歌

“自有漏地回无漏地, 一休, 雨尽情下, 风尽情刮。”

解释道号,意思是欲从色界返空界,姑且短暂作一休,暴雨倾盘由它下,狂风卷地任它吹。

佛歌中一休幻想自己游走在充满阴郁的此岸与净洁的彼岸之间,累了就要顺其自然地休息,不应该被苦恼纠缠烦心。

人生无非是一场清苦的修行,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而已。无论风吹雨打,都要保持着“心外无物”的境界和一颗“平常心”,尊重人性,保持真情,不被外物奴役,方得真自由。

                 

  5                                                       

像是平常的夏夜,一休乘一叶小船于琵琶湖之上,静静坐禅,夜渐渐深了,凉月西沉,夜天如水,任凭露水濡湿了衣裾。

忽然,一声乌鸦的长鸣,划破了这寂静天地,连同融在黑夜的一休也一起刺穿了。

只这一瞬间过后,天地重归寂静。

“得闻乌鸦暗黑不鸣声,未生前父母诚可恋。”

乌鸦本不会在黑夜中鸣叫,可是,刚才在这无人的长夜里,分明听到了乌鸦的嘶鸣,是梦?是幻?

一休恍惚间看到了自己的父皇,春殿里紫藤绕廊,柳条垂地,樱花正盛,华服盛装端坐的后松小天皇。啊,还有母亲,刚进宫的母亲,穿着红色的常礼服,含着笑,抚着琴。

转眼间,一休又看到,孤零零躺在嵯峨野冰冷小房里消瘦的母亲,滴答一声,母亲眼角的泪水打在了飘落的红叶上。

有形单影只的自己,本应贵为皇子,为何却在这里?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哪个才是本源?什么又是实相?

一休想起王昌龄《长信秋词》中的一首诗

“奉帚平明金殿开, 且将团扇暂裴回。玉颜不及寒鸦色, 尤带昭阳日影来。”

诗中写到失宠后的班婕妤,她的玉颜在皇帝眼中不如寒鸦, 身价不及庶民出身的赵飞燕姊妹。昔日的宠妃如今天色方晓,就得拿起扫帚,洒扫金殿,在长信宫中和众侍女一起手持团扇围侍太后。而在不远处,赵飞燕姊妹居住的昭阳殿,夜夜笙歌,连从昭阳殿上飞过来的乌鸦身上还带有昭阳殿的气息。

母亲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大好的青春红颜就在这空荡荡的嵯峨野日渐萧索凋零,不知道母亲望向京都的皇宫时,又是何种心境呢?

天色渐亮,似乎所有的烦恼都随晨雾散去了,豁然开朗,一休提笔写成《闻鸦有省》:

  十年以前识情心, 嗔恚豪机在即今。

鸦笑出尘罗汉果, 昭阳日影玉颜吟。

诗中一休自嘲十年前的自己愤世嫉俗,现在想想拘泥于世相怎能算是真真的开悟呢?这样的话,恐怕连乌鸦都会笑话吧。虽然人世间荣辱无常,但命运坎坷和人情悲欢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该放下了,做一个出尘罗汉吧,再不记挂这世间的纷扰。

黎明之时,一休将开悟所得呈上师傅华叟。

华叟云:“你所得的是小乘罗汉境界, 还不能称做融通无碍的高僧。”

一休一笑,答曰:“小乘罗汉境界足矣, 我不想成为大乘高僧。”

华叟听得此言,不禁赞到:“此是罗汉境界!”

华叟承认一休已悟,便有意传其衣钵,他象征着荣誉和地位的“印可状”交给一休。谁知一休竟看都不看一眼,掷地拂袖而去。

华叟只得委托他人暂为保管,并嘱咐日后一定交予一休。

名誉是王冠亦是枷锁,一休是何等自由自在的人,怎能忍受将自己拘泥于一纸“印可状”里。狂僧一休从不想活在别人眼里,他用不着别人的认可,也看不上世人腐臭的阿谀。此后华叟病故,委托人将“印可状”交予一休,一休当即取出,并将之撕碎,投入火中。

师兄养叟自称是华叟的继承人,接替掌门之位,在大德寺大兴土木,建造豪华的殿堂。一休认为奢华不符先师本意,也违背清贫苦修的教义,留下狂诗

“华叟子孙不知禅,狂云面前谁说禅?三十年来肩上重,一人担荷松源禅。”

离开大德寺,从此芒鞋竹杖,云游四方,口吟汉诗,形同狂人。

 

                     

6

一休常佩一把木剑四处行走,有人问他为何要带木剑。

一休答道:“今之伪僧,犹如木剑,剑在鞘中(喻僧在禅室),形似白刃,拔刀出剑,实为木片,杀人活人,皆不可能。” 这就是东京国立博物馆中“一休朱太刀像”的由来。

一休用这一把木剑辛辣讽刺了当时禅宗的伪信,表明自己不愿在这乱世中与伪僧、庸僧为伍,要远离这瓜田李下的是非场所,潜心修行。

在世人的眼里一休只需要身披金色袈裟,他们便会心服口服地顶礼膜拜。凡夫俗子们崇拜的只是高僧的头衔;

他们需要的只不过的一种形式感,一种幻想里完美的偶像。

至于那紫衣金袍下到底是人是猪,其实并不重要。

可一休是那样狂妄,他不绝不愿忍从地卑躬屈膝,膜拜世俗间虚假的荣光。他也不愿意和纷纭的世人成为一伙,温顺和蔼从来不是狂僧一休的形容词,他鄙视人们虚情的堆笑,空洞的崇拜。

一休早已看穿流于表面的清规戒律和扭曲的道德规范不过是人们思想上华丽的尸衣!

 

                                                 

7

这位高傲得似乎目空一切的僧人,其实内心深藏有真情、无比柔软,日本战后,民不聊生,一休都看在眼里。

某日一休受邀到将军足利义政的茶筵。

足利义政一见一休,就向其夸耀,祖父足利义满建有金阁寺,他要效仿建一座银阁。然后又把自己收得的珍稀古董茶器拿给一休看。

一休说自己也有三件宝贝:天智天皇观月时垫过的草席,老子的拐杖,和周光坊的茶碗。

足利义政大喜,立刻拿出三千贯钱给一休定下这三件宝贝。

一休拿了钱,路上便散给了百姓。他让弟子将前日乞食放在后院的草席、喂猫的缺口茶碗取来,再去拔一根圈篱芭的竹子,一并呈送给足利义政。

足利义政怒不可遏,抓一休前来。

一休严词厉色说到:“今也山城一带,饿殍遍野,即将反乱,你还有心热于茶道的闲事,不惜万金,投于古董。”

足利义政有所悟,将一休引为上座。

可惜的是足利义政终究没能接受劝告。1467年, “应仁之乱”爆发,历经十年战火后,繁华的京都化为一片废墟。

 

                                                       

8

十六岁时一休住进了与足利将军家关系密切的幕府御用禅寺——京都建仁寺。

当时日本佛教表面极其光鲜亮丽,内部却已是堕落空虚,多武士和贵族子弟,无心向佛,却纷纷出家到此,借此攀附权贵。寺庙中竟一时风行比出身、比门第。

一休对此极为不屑,经常掩耳出堂,说:“今世,丛林山寺之论人,必议氏族之尊卑,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终一休留下一句“姓名议论法堂上,恰似百官朝紫宸。”愤然离去。

慕哲大师赞叹不已并对他说:“现在禅门颓败,非一柱可支,但三十年后你的话将会引起大震动,带来革新,且先潜心好好修行,忍耐并等待。”

一休对一切世俗的形式都不屑一顾,知觉不正,持戒亦无效。

重要的是感知,找到真我,而非一味地拘泥于形式,最终禁锢于外在的形式中反倒失去了本真。

在一休四十三岁时,适逢开山国师百年大忌。

众僧人聚在一起诵经,而一休带着一名女子前往,夜宿庵房谈情调笑。

这在禅门里引起一片哗然,众僧人纷纷指着一休太放浪。

一休反诘:“名妓谈情,高僧说禅,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在一休看来,开山国师不会接受那群邪恶败类的伪僧诵经,不如同女子谈情更合乎真性情。

                                                 

                                               

9

在世人看来,一休最疯狂的事要数七十七岁时和四十岁的盲女歌妓森长达十余年的爱情故事了。

文明二年,仲冬时节,一休游药师堂,听到盲女森唱艳歌,深深被打动。那天的一休在《狂云集》里写下:

  “优游且喜药师堂, 毒气便便是我肠。

  惭愧不觉雪与霜, 吟尽严寒秋点唱。”

与被众人轻贱的森女相爱,让一休感到被爱的珍贵和幸福,虽然这时的一休已经七十七岁,他的爱仍然热烈如火,他为森写下了二十余首爱情诗,还大胆将情爱的欢乐表露出来,如:

                    《题淫坊》

美人云雨爱河深,楼子老禅楼上吟。

我有抱持睫吻兴,意无火聚舍身心。

              《梦闺夜话》

有时江海有时山,世外道人名利间。

夜夜鸳鸯禅榻被,风流私语一身闲。

这些诗尺度大到令人咋舌,虽然在当时的日本,禅僧与女人私通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这些禅僧表面上却道貌岸然,一些禅僧甚至迫于禁欲的戒律,去追求男色。一休通过与森的相爱来揭开这些人的虚伪丑态,去唤醒人们对真美得追求。

世人定义“狂”为不合清规戒律,打破世俗规范。而在一休眼里,“癫狂”和“本真”本就是一体两面,世人拘泥于俗假色相,以幻为真,才是大“癫狂”。

晚年的一休在酬恩庵修建墓塔,那里成为他和森的比翼冢。在生命的尽头,他还许下与森相爱三生的心愿:“十年花下埋芳盟,一段风流无限情。惜别枕头儿女膝,夜深云雨约三生。”如此真情着实令人动容。

                                             

10

晚年的一休写下《骸骨》,借一个关于骸骨的梦,警戒世人切壮丽辉煌不过是过眼云烟的幻象而已。

“人,只不过是副骸骨,外面披上五颜六色的皮,男女相爱,只见色相罢了。一旦停止了呼吸,肉体腐败,颜色尽失,爱欲也就消失了。你再也分辨得出谁生前有钱有势、谁又是贫穷低贱了,记住,你臭皮囊下乃是一副骸骨,正在等着要现出原形。”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暂时的、表面的。甚至连宗教外在的形式和衣饰,也只是披在骸骨上的表皮罢了。短短一世为何不脱去了表皮,活得真情自在些呢。

这个“风狂狂客起狂风,来往淫房酒肆中。”的狂僧,在八十八岁圆寂前作遗偈云:

“须弥南畔,谁会我禅;虚堂来也,不值半钱。”

投笔瞑目而逝。两位南宋知名禅师松源崇岳和虚堂智愚在一休的眼里半钱不值。

“狂”了一辈子的一休至死也仍不休。

这位“破烂衫里盛清风”的高僧,以一种狂态悲悯着世人,用桀骜不驯的气概抨击宗法的桎梏和世俗的虚伪,身贫道不贫,用真情在当时邪恶横行的战后日本里掀起一股清正狂飙。

问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属寺中。

空空色色缘何在,一休了却相思债。

天无尽,地无穷,雪再燃。

一生风流皆自体,光着头,不肯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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