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28
我的日语老师曾经说过，日本文化是欧美的外皮，汉家的肉体，还有大和的内核。日本人善于吸收和学习，将强者的优秀文化基因内化为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同时属于大和民族最深处的东西却从未真正改变过。
这一点，在日本西方奇幻主题的ACG作品中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自己算是日式西幻的爱好者，这两天刷了一遍去年的10月新番《魔法使的新娘》，不禁感慨“日式西幻果然还是日式西幻”，重点在“日式”。
这部作品我从它还未动画化的时候就追起了，对它细腻的人物刻画和舒缓的剧情走向很受用，男主角的外形虽然有点非主流，不过配合其呆萌的性格食用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女主角智世就更不用说啦，天然黑一直很戳我的萌点。
从剧情一开始，女主角智世就一直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其原因就在于她特殊的体质——这是我这里想要谈的第一个日式作品特质：无辜者的诅咒。
记得我在哪里看到过一个比较各国恐怖片的段子，其中就讲到日本的恐怖片里，总是一些无辜的人做了一些平常的事（比如搬家或是丢个垃圾），结果就莫名其妙遭到诅咒。这和日常生活中所谓的“无辜者受苦”不同，而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日子，却出于某些奇特的理由（或根本没有理由）招惹了超自然生物的模式。
这种模式屡屡出现，甚至超越了恐怖片的范畴。比如这部号称少女漫画的《魔法使的新娘》。一开始，女主角因为家庭破碎，生无可恋，父亲的离去、母亲企图杀死自己时说出的话以及紧接着的自杀都是萦绕她心灵不得解脱的诅咒。同时，她特殊的体质限制了她的寿命，才15岁的她被告知自己可能“活不过三年”，这也是一个诅咒。她一出场，就已经莫名其妙地背负了沉重的负担，但还可以理解为出场设定——毕竟没有一个悲惨的身世，怎么好意思当女主角呢？
但是，故事进行到中后期，女主角再次遭受了一个诅咒——龙之诅咒。这个诅咒就很莫名其妙了。女主角为了救一条暴走的龙，冒死吸收它身上满溢的魔力，结果救了龙，自己遭到诅咒，左手变成了龙爪。没错，女主角救了龙，然后被龙诅咒了！
还有比这更莫名其妙的吗？！
谁能告诉我这个诅咒的机制是什么！！
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是一个典型的泛神论信仰，万物皆有灵，万物皆可成神。而由此衍生出的ACG作品也深受海内外的喜爱（比如已经播了无数季的夏目x人帐）。而神道教信仰中的“神”，其实更接近中国人所说的“鬼”或“妖”。他们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全凭一时之念，没有绝对的正义感——这与西方和中国的神都不一样。我们的天庭上可还有天条天规呢。
而既然神明们没有绝对的正义，那么赏罚自然也就没有标准，祸福的降临也因此失去了合理的、可以归纳或推测的原因——往深了似乎还可以扯到日本的“耻感”文化，不过还是就此打住吧。
女主角的诅咒看不到源头，剧中也没有人出来解释原因或是对此表示不平，他们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遭受诅咒的现实，开始安慰女主角，或是想尽办法去解除诅咒。
我不是说向前看不好，只是这么莫名其妙恩将仇报的诅咒，你们这么自然地接受了真的好吗？
而最终，女主角也没有解除诅咒，而是用一种不干不脆的方式解决了问题，从表面上看皆大欢喜——女主角获得了常人一般的生命，但实质上诅咒本身却依然存在。而这种不干不脆的方式，同样也出现在对反派的处理上。
这是我要讲的第二个点，反派的结局。
作者在设计反派的时候，借用了基督教文化中的一个典故，“向神子扔石头的人”受到神的不死诅咒，要一直痛苦地活到神子再来的那一天。不过，我想事实上神子受刑的时候，唾弃他向他扔石头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人就是了——这是题外话。
该反派对自己受诅咒的原因持有与我前文非常相似的态度——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也太莫名其妙了吧！然后他应对痛苦的方式，就是疯狂地搞人体实验，给自己接上别人的身体部分还不够，还利用各种人和动物做合成兽，简直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在这里，我反倒不认为他受的诅咒是莫名其妙的了——对神的亵渎，以及受到诅咒后对神所创造生命的亵渎，可以算是罪恶的极点了吧？
然后到了最后一集最终大决战（虽然因为本作情节舒缓，最终大决战也不是走热血路线的），女主角和反派两相对峙，反派大声质问女主：“你说我为了逃避痛苦而伤害别人不对，那你为了逃避痛苦自残就对了吗？！”
嗯，女主自残确实不对，但这和你残害生命完全是两种性质的错误吧？不过反派的三观本来就是应该是歪的，观众不能太苛求。
但是之后，女主做的事让我震惊了。
她抱住反派，安慰他说：“不被人理解真的是很痛苦呢。”然后给他唱了安眠曲……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了？结束了！
最后反派还有个镜头，他沉睡在主角家后花园或是哪里的井底，表示“再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了”，就结束了。而男主和其他人谈到他，也只是用松了一口气的口吻说“他应该几十年都不会再出现了”。
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反派被镇压了，女主角不会死了，大家又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
但是真的好吗？
一直到最后，反派都没有为他所犯下的罪付出代价并真正地悔过——不要说他的痛苦已经偿还了他的罪，这是不对的。痛苦的目的是让他明白自己的罪过，并悔过。痛苦不是惩罚的目的，而是引向回归的手段。就好比人小时候犯了错挨揍，父母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孩子感受屁股上传来的痛，而是为了让孩子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再犯错。而这里的反派他从没认识到自己的罪是什么——不论是他残害的生命，还是他丢出的石头。他只是得到了一句安慰，仿佛他是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一样，得到理解与安慰就足够了。
也因此，他只能沉睡，或许在这样的情景中，既然杀不死，那让猛兽冬眠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了。只靠理解与安慰，是无法让野兽变成人的。
这与女主角诅咒的解决途径如出一辙。女主角身上有着死亡的诅咒，而反派身上有着不死的诅咒，于是将反派身上的一部分移植到女主身上，两种诅咒互相搏斗，达成一种动态平衡，女主角就不会死了。
但是这只是表面上，借用两种诅咒所体现出来的效果互相抵消而达成的平衡，但实质上这两种诅咒究竟是什么，却陷入了迷雾之中。诅咒不再是拥有条件的话语，而成为了充满神秘色彩的玄学。
没有刺入实质的探索，是因为不愿意，还是不能？我更倾向是后者，大和文化的语境，终究还是缺乏对西方的奇幻与基督教文化深层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