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塬的玉米熟了,田桂花的心儿醉了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7
九月,塬上的玉米熟了。

秋收的大幕拉开,家家户户的人又开始起早贪黑了。村上的老人们说:九月里,楼上的绣花女都得下来掰玉米呢!

黄昏,绕行在山山峁峁间,玉米地全部收拢在你的视野中。一块一块连起来,一坡一坡挽起来,川地和山地牵起手……顿时,一条条燃烧的云带像把夕阳的金色光泽缓缓地注入大地,整个黄土塬就燃烧起来了。一株株玉米全穿着上天赐予的荣光,在一身的金装中久久地环视四周,而玉米地就成了火焰燃烧最烈最旺的地方。

又一年,时光赐给黄土塬恩重如山的金色。

火焰啊!如此高傲、幸福和充沛,一次次烧痛注视的眼睛。让我想起梵·高眼睛里旋转的星河,缓缓地旋涡令夜色如此迷人而柔情;此刻,蹲在黄土高坡上,燃烧的烈焰,深深地渗入黄土汉子古铜色的肌肤,在那片苦瘠的土地上,只有这样的颜色才能逼出一个人体内久居的艰辛和荒凉。

收获玉米的季节,漫山遍野,人影晃动!

帆布袋子、柳编的筐子,在屋檐下摆放得整整齐齐;镰刀、铲子擦拭一新,跃跃欲试;仓、囤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待粮袋子入席就坐;农用三轮车、拖拉机突突地开始预热,那架势就想一口气干一个大天亮都没问题。

当我还在塬上教书的时候,这个时节最缺掰玉米的人手,家里人就会打来电话问我双休日:“给学生补课不?”

我一下子猜透话里有话,还不是让我赶回家去帮忙掰玉米!

三四十岁的人了,有吃饭的肚子就有想事的心呢!周六,我就骑上车沿山路盘旋而来,风风火火的,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家门口,老黄狗一看到我,总是先汪汪打几声响亮的招呼:都快要忙死了,人来的这么晚啊!这么晚啊!……

顿时,我甩了甩膀子,用胸大肌示意了几下。老黄狗一看就知道,也许这回不是来凑人数的,很快阴天转晴,鼻子里的气色不再粗了,绕在我的脚下,亲热地摇起长长的尾巴。

走过去,从狗窝里取出大门上的钥匙。

一进大门,一眼就看到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一身西装革履换成搭在院子绳子上的“工作服”;厨房里,锅盖一接,全是准备好的吃喝:油馍馍、蛋汤、千层饼;更多的时候,灶头上的碟子里扣着几棒子玉米,面还不太饱,怪好吃的:嫩嫩的,甜甜的,香喷喷的。这是母亲专门从水滩子里挑选出来的!

吃完,案板柜上一杯杏皮茶灌进肚里,一路上的乏气烟消云散,浑身的舒坦劲儿,像是一口气干个月亮爬上山,一百亩玉米不漏一棒子都会“噌噌噌”地掰完。

一个农村长大,从小吃过苦的人,不管到哪里干活就得装龙像龙,装虎像虎!从不会偷懒的。此刻,更不会把一棒子玉米坐在灶头旁边,一啃就一个上午来拖延出工时间的人,而是赶紧换好干活的衣服,一把铲子顺便夹在胳肢窝里,一路上边走边啃,像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个用!

弟弟透过玉米叶子,一看到我就大声说:“咱家的工作人来了!”

知道嫌我来得有点晚,在挖苦讽刺我。那时,弟弟人高马大,高过我一个头,我也不再是敢随随便便去揍一两下子。一旦挑起“战火”,付出沉重代价的是我,就显得多么无可奈何了。

母亲满面笑容,偷着把弟弟挖上一眼:“少说一句,怕把人撑死里吗?”

我就哼哼叽叽,用快乐的调子回敬弟弟:“再揍上一顿,才开心呢!”

地头上,袖子一编,裤管一挽:大干一场的样子!别辜负母亲刚才挖一眼的鼓劲!

在地里,我不像别的工作人:三分钟热度。或庄农人挂在口边的话:嘴上的劲。当然,玉米并不见你是一个工作人,把玉米棒子挂的和你的肩膀差不多一样高,掰的时候,既不弓腰也不踮脚,或不跳一个蹦子去掰。此刻,沿着深深浅浅的垄沟,弓腰掰,踮脚掰,有时左右开弓,掰了这杆玉米棒子,发现另一株瞒天过海,怎么悄悄地藏在后边,让你不得不来返工。

有时,长长的玉米叶子总给我这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扇上一两巴掌,让我恨死了!或者,长的叶子成一把黄金刀子,像没长眼睛的样,在我肥嘟嘟的腮帮子上,像捣蛋鬼的手指抹一两下子,活活地往死里糟蹋一个人的样子。

顿时,感觉到脸上热辣辣的,横一下疼,竖一下痛。

起初,和一地干活的人差不了多远,但掰着掰着,就慢慢地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总感觉像一个人和黄土的距离,一个人和一地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成了一个人干不动的“把柄”。

每当弟弟看不见我时,就传来尖利地嘲讽声:“人去哪儿了,不会偷跑到学校上课去了吧!”

“可别忘了,今天是周六,学生不在啊!”

在生产队里,如果一个人遇上弟弟这样的队长,我就没法活了,更让人生恨的事:弟弟鬼点子多,出其不意猛地闪在我的身后来进一步落实掰的情况。

“眼睛往哪儿看呢,这么大的一棒子落掉了。”

“如果碰到王二当生产队长。”

“准会喊‘吃屎的家伙’!”

弟弟最后的一句话拉得又高又长又有力量。顿时,我面红耳赤,像灌了猪血一样,满脸火辣辣的。

此刻,在茂密的玉米杆背后,渴望父亲再给挖上几眼呢!

父母亲都是六七十岁的人,苦了一辈子的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但掰起玉米,手像刀子一样利索,两耳传来“噌噌”的声音,一棒又一棒黄金般的玉米丢进筐子里,快得一转身一筐子,一转身一筐子。

一筐又一筐的玉米棒子倒到地边的农用三农车上。等车厢倒满了,就一袋子一袋子装起来,摆放在长长的埂沿上。

一看,人人满脸是汗,身上沾满玉米须、草籽、泥土。弟弟看了我一眼,手掩嘴巴喹喹地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到底葫芦里埋着什么药:闲速度慢,还是掰得少,不够勤快呢?我也纳闷儿,忍不住心里嘀咕道:“没见过人啊,有什么好笑的!”

丝丝凉风吹来,这莫名其妙的笑声,感到脸上有无数的蚂蚁爬过一样!

父母亲也朝我笑着说:“掰的时候要小心,霜没打的玉米叶子剪刀一样利,你没下过大苦,到地里来帮帮,鼓鼓劲就快了不少。”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拖拉机旁,从反光镜里照了一下,惊得我目瞪口呆:像是有人专门勾画的。细想专门让人刀子割,也割不上这么匀称啊!像大画家梵高旋转的星河,在一个人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旋转了不少细细的线条来。

片刻,弟弟装作满脸严肃的样子说:“庄稼人会笑话死的,千万不要说玉米叶子捋的,就说让刘家老汉的猫用爪子挖的!”接着,油腔细调地补充说:“站在讲台上说‘劳动最幸福’,我的脸不是玉米叶子割的,是让刘家老汉的老猫挖的。”

顿时,一地人抱着肚子全哈哈大笑起来。金色的风吹来,虽然弟弟在挖苦我,总感觉尘世间这种疼痛应该叫作幸福。

等一块子玉米掰完,埂子上一麻袋一麻袋的玉米码了不少,就开始往车上装!

装玉米的时候,车上一个人,车下站两个人。车下俩人站在两边用手抓住袋子,然后一起喊:“一二三,上!”袋子就飞到车上,上边的人顺手一接就码起来。接下来,又一句:“一二三,上!”……

这样的活干不成,我怕丢人!用弟弟的话来说:“万一连人带袋子甩到车上就不好办了,反正不能算工伤。”

码成小山的时候,车子就突突地往家里赶。

在过去,背或用担子往回担!现在方便的很,路修的四五十膀子宽,许多人家都有 汽车 、拖拉机或农用三轮车。想想,车厢码起来,高高的,然后,一车的玉米袋子用绳子来个五花大绑,玉米就让我们乖乖地“全军”押回家!

突突突!……拖拉机已经激动地把持不住自己。沿着蜿蜒曲折,起伏不停的山路,满载而归。一路上,北方的山河向我涌来,土地上收获的喜悦灌满我的双眼。

塬上,一个又一个人爬在高高的秋天上,擦肩而过,用微笑的方式彼此打招呼;一颠一颠的幸福,像是凯旋而归的战士,一株株轻轻松松的玉米杆抬起头来,对收获的人们充满无限地敬意;一头头牛,站在路边上,夸张的目光像是再说:谁把这么大的秋天搬回来了。

院子里,你就会看到把玉米垒成圆形的,一座座金光闪闪的佛塔,怕一不小心撞开,再用铁网子围上一圈。在场子上,有的把玉米一棒又一棒横放,一层一层码高,就成了玉米墙!当然,这样的活不是随随便便就可码起来的,心眼好的人才能做到!否则,码着码着,只听见“哎吆”一声,玉米全跑开了,漫了一场子。

如果人手多,让玉米晒干得快些,就把玉米一棒子一棒子用绳子串起来,挂在最高的屋檐下。最高的屋檐那个房子呢?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堂屋最高,就挂在堂屋的椽头子上,一串又一串,左看右看,山里金灿灿的日子就顶天立地。

苦乏了的人早已入睡了。

风来,金色开始往天上吹着,梦样的事,延伸到第二年开春。

为了这片黄土地,幸福的生,或幸福地去死!在庄稼人的眼里多么的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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