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船医讲了什么?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10-11
事无巨细料理着别人的伤口,却找不到缝合自己的途径。」

陈珂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陆地是何时了。

她也不记得上次见到郑丹妮是何时了。

不过距离下次一定不远了。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朦胧的海面上浮着望不透的雾,在船的四周飘荡,前方的雾被船头挤开,又在船尾粘合。像纱布一样的雾,陈珂在甲板上感受蒙蒙水气缝合在皮肤上,丝丝渗入血管,流进心脏。

她喜欢站在雾里,什么都不可见,什么都不必见,什么都隐藏在暧昧朦胧的不清不楚中,她能尽情地在雾中得意忘形,以任何奇怪的姿势在甲板上来回走着,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她喜欢走在雾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能在雾里遇见郑丹妮。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遇见郑丹妮,陈珂甚至能够记住遇见她那天的雾是怎样的奶白色,那天的甲板是有多潮湿,那天的海风有怎样的味道。哦,还有那天船上又死了多少人。

陈珂是莫比乌斯号上唯一的船医。

要是放在从前,这该是一份自由轻松的工作,陈珂能日日在甲板上看海。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岸上的瘟疫已经铺天盖地地蔓延,船主本以为逃离到海上就能躲过一劫的,却没想到还是有潜在感染者上船了。从那位病人去世起,一切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慢慢崩塌。

陈珂是在一个清晨遇见郑丹妮。她不太喜欢和船上的客人们见面,毕竟见到她也不是件好事情。陈珂眯着眼睛,背靠在栏杆上,呼吸着浓浓的水雾。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姿势奇特,像是在舞动。她睁大了眼睛,看见雾中的一个黑影不断向她移来。

“啊!对不起!”郑丹妮撞到陈珂了。

陈珂说不出一见钟情这种话,但是看见眼前的人,她确实是有那么一丝动心,甚至有想哭泣的感觉。好奇怪。

“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就是看这么大的雾,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我看你已经是在跳舞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喜欢在浓雾里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我喜欢在大雾里得意忘形。”陈珂觉得郑丹妮略微尴尬的样子有些可爱,立马接上话。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上船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船医,我已经不记得我从哪里上船的了。”

没过多久船上突然发现了一名病人,症状和陈珂从大陆上来的客人那里得知的很像。完了,一切都完了。疫病会在小小的船只上快速蔓延,她一个船医只会无能为力地看着各位一个个倒下,最终只剩下空荡荡的船只在海上漂流。

陈珂想尽全力去救治他,那段时间她没日没夜地照顾他,想尽一切办法,却依旧无济于事。疫病成功杀死一个人后,便又分裂出无数个自己,去附在别人身上。

郑丹妮其实挺了蛮久的,她算是最后才感染上的少数几个人。一开始郑丹妮整天不以为意,依旧做自己的事情,到后来病人越来越多,症状越来越严重,整艘船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时,她慌了。

她来找陈珂寻求安慰。陈珂疲于应付数不过来的病人和各种没见过的症状,精神状态已然不太行。但是她对郑丹妮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一切都会好的,没事的,没事的。她不想让这样一个小孩过早的被恐怖的气氛吓坏了,这样对船上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好处。

“出去走走吧?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身体健康哦。”陈珂的声音在口罩下有些低沉,郑丹妮能听出其中的疲惫。

“好。”

已经是很晚了,桅杆上吊着的一盏灯随着波浪起伏不断地晃着,一下又一下地撞在杆上,打出没有节奏的鼓点,微弱的黄色灯光仅仅是能让她们看见彼此,四周全是水汽,把这点光亮笼在里面,不让它出去。其实郑丹妮不是很喜欢海风的味道,对于她来说太腥了,但相比船舱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来的沉闷气息,她宁愿呼吸潮湿腥臭的空气。

她们趴在栏杆上,陈珂向雾中看去,不知道在盯着哪里出神。郑丹妮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呼吸。

“跳支舞吧。”是陈述句,没有邀约,没有请求,就是一句陈述。陈珂转向她,伸出自己的右手。

郑丹妮比她稍微矮一点,陈珂刚好能够很舒服地将手搭在她的腰肢上,轻轻地,不敢多用一点力气。她们在摇晃的甲板上跳着轻快的舞步,世界此时似乎就只剩下她们,还有不断起伏着的地面,以及皮肤上沾着的白色水汽。

陈珂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在夕阳即将坠入海面前的那一刻疯狂地想要去追逐,去挽留,就好像是在陆地漂得望不见的那一刻想要回到那上面的渴望。一切都是她们在绝境中偷来的一点点欢愉和依托。

郑丹妮闭眼跳着,就如同陈珂第一次遇见她。她闭眼的样子很美,呼吸也很平缓。她很健康,陈珂不合时宜地想到。但这也是对郑丹妮最好的祝福。跳着跳着,郑丹妮将头埋进她肩颈,终于是哭了出来。陈珂疲惫到已经无力去安慰,只好伸出手去抱紧她,抚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海面上似乎有散不完的雾,莫比乌斯号一直在雾中行进。她们每次约会都在雾中,似乎已经习惯了用雾将她们之间的感情模糊起来,在船上的末日。

后来她们甚至在雾里亲吻,抚摸,做爱。在雾的掩埋下她们没什么好惧怕,就这样在丝丝海风中以炙热相拥,汗液滴在甲板上,风干成微白的结晶,记录了一切不合理的狂欢。陈珂觉得自己疯了,她一定是疯了,会在甲板上情不自禁地去靠近她,抚摸她,安慰她,给她安全感,给她自己的一切,船上的疫病依旧存在,她却似乎是已经逃离这一切,逃离了疫病,逃离了死亡,转而投身在虚妄的幸福中。

郑丹妮也得病了,她终于有了在绝境的实感。陈珂不忍心去看郑丹妮一天天越来越虚弱,原本美丽的脸庞变成了惨白,血色在一点点消失,病毒在一点点渗入她最深处。陈珂不管不顾地去亲吻她,郑丹妮一开始是拒绝的,却无力推开固执的陈珂,认命般地回应她近乎啃咬的吻。她无奈地流下仅剩的泪水。

陈珂想尽一切办法,最终还是没能够救回郑丹妮。这时候船上几乎只剩下她自己。

空的船头还在起伏,一切死亡般寂静,陈珂坐在甲板上,身边放着大副最喜欢喝的橘子酒。自从大副去世以后,剩下的所有的橘子酒都归她了。

她无力地咳嗽起来,却终于是笑了。没关系了,没关系了,我马上也要去找你了。

陈珂记得,她闭眼前看到了雾终于散去,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在一张床上。是天堂吗?光从旁边圆形的窗中射进来,她慢慢悠悠地爬起来,一时间没有站稳。向窗外看去,是一大片蓝色。

我在海上?陈珂听到门外有沉闷的说话声,她穿好鞋,打开门,差点撞上一个搬着一个大箱子的船员。

“陈医生早!”船员朝她笑笑,继续往前走。

是他。陈珂认出了他,是莫比乌斯号的船员。

她迷迷糊糊地竟然走到了甲板上,今天天气很好,陈珂能看见阳光,海风是咸咸的,却不腥涩,带着些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又站在了莫比乌斯号上。

陈珂一时间无法思考,但她确确实实是站在了曾经的莫比乌斯号上,一切都生机勃勃,一切都充满活力。她想她一定是回到了过去。

陈珂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场疫病,接而想到了郑丹妮。郑丹妮这个时候还不在船上吧。那场疫病也是。她想去阻止第一位病人上船,但是当她在疲惫睡去又醒来后,一切总是已经发生了。整片海都在一夜间被雾蒙起来,船上的客人也不知为何早就已经在了。

她想到了那天的雾。她又站在甲板上,郑丹妮又在雾中舞蹈,她们又一次地相遇。这次她敢肯定自己是哭出来了的,或许吓到郑丹妮了。

一切又在轮回,陈珂和郑丹妮又一次相爱,她又慢慢地坠入绝望,又跪在早就冰冷的郑丹妮身边无声地嘶吼,又坐在甲板上喝着喝不完的橘子酒。又一次醒来。

陈珂在这艘船上无法逃离,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无力感和绝望侵袭着,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心爱的人死去,一次又一次。

她尝试过自杀,但无济于事。再次醒来时她依旧是在那张熟悉的床上,一样的阳光洒进来。后来她也舍不得自杀,她想多看看郑丹妮,哪怕是无限重复着的,仅仅活在这一段时间里的郑丹妮。

陈珂每次亲吻她都好想流泪,郑丹妮会用温热的唇亲吻她的泪珠,把她抱得更紧,像是用尽了此生的气力。

“一片湖每天都多长一半的浮萍漂在水面上,第三十天整片湖满是浮萍,那什么时候湖面的一半被覆盖? ”

郑丹妮眨了眨眼睛,盯着陈珂,等她给出答案。

“第二十九天。”

陈珂实在是不愿去回忆这个答案。

绝望每天都在积累,而最后崩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在每次轮回中都会后悔为什么爱上郑丹妮,让自己至死都如此孤独又绝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去救郑丹妮。

但她依旧是一次又一次地沉溺在爱中。

爱一瞬或许都是值得的。

我在无穷无尽的莫比乌斯环上游走,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坠向你。

其实这样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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