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从《湖心亭看雪》走进张岱内心世界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8
有一类古诗叫自题画像诗,顾名思义是以题诗的形式给自己画个像,能比较真实反映出在某一历史时期,个人的精神状态或生活经历。我们现在能够看到最早的自题画像诗是苏东坡的《自题金山画像》——“身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东坡以自嘲的方式总结一生坎坷的境遇。而有一首自题画像诗是这样写的:“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著书二十年耶而仅堪覆瓮。之人耶有用没用?”我们能看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就是这样看上去一事无成的一个人,他却成为了明代公认的成就最高的文学家之一。这个人就是张岱。有人说,没有看过西湖冬景的人,看看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就够了,也有人说,张岱笔下的《湖心亭看雪》,百读不厌,诵读之,品味之,言有尽而意无穷。那么,张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今天我就通过他的一篇小古文《湖心亭看雪》来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这篇小古文篇幅短小,大意不难梳理,在此就不一一赘述。直接进入文章的内容理解,文章既然叫《湖心亭看雪》,肯定有赏雪的内容,第一个内容就是“夜游西湖赏雪”,而且是在“更定”晚上八点之后。除了看雪,第二段写了亭子上还有几个人,跟他一起喝酒,可以概括成“偶遇雅士饮酒”。先来看看作者看到了怎样一幅雪景呢?共赏张岱笔下的雪景,写雪景的内容比较好找,总共有两句:“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首先写“雾凇沆砀”冰花一片弥漫,这是什么感觉?这是一种空灵的朦胧的,甚至于是梦幻的一种感觉。紧接着作者写到了天、写到了云、写到了山、写到了水,作者在这里用到了一个特别巧妙地词——那就是“与”,不知道大家对这个词有没有疑问,古人最讲究惜墨如金的,最忌讳一句之中字词的重复,但是这句七字之中连用三个与字。如果把这些“与”字都去掉,我们读读看看有没有不一样,“雾凇沆砀,天云山水,上下一白”意思基本没有变化,而且四字一句,结构严谨,但是好不好呢?这个“与”字用在这,有什么作用呢?读了很多遍之后便能感受到:作者用了一个“与”,将天云山水四样景物融在了一起,在这样的大雪天,天上的云和地下的山水全都白了,茫茫一片,不分你我,这些景物浑然一体、天地合一了。

我们再往下看,这还有几个词挺奇怪的,“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特别注意到——惟和而已,还有痕、点、芥、粒四个量词,前面说,写天云山水茫茫一片,非常的浩渺壮阔,到这里,写长堤、写湖心亭、写小舟、写舟中人,又写得非常地小、非常地少,我们可以看出人在自然山水的浩渺壮阔面前显得非常地渺小。

细心点可以发现这两句写景意味深长,其间作者的视角其实也在转换。如果我们说长堤和湖心亭,还是舟中远眺所见,那么,小舟和舟中人是从哪儿个角度才能看到的?可以说是一个俯瞰的视角的想象得出的。我们可以感受到张岱此时人在舟中,但神游天外,有种“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的潇洒飘逸,他本来是看风景的人,但看着看着,就成为了风景中的人,自成一景,此时已深深陶醉于美丽壮观、朦胧梦幻的景色当中。,真正做到了物我两忘,天人合一了。作者在这里,巧用一个与字,由观世界,到观自己。人在不可改变的困顿现实面前,所感受到的渺小无助,呼之欲出,正如苏轼“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又如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而“独往湖心亭看雪”的“独”与后文“舟中人两三粒”的前后矛盾,也正印证了他孤寂独往的心情、清高自守的内心世界。

接下来,移步换景,作者又开出一个境界——“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上焉得更有此人!”拉与同饮,与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是“偶遇雅士饮酒”的文字。作者的心理值得玩味一番:本以为是“独往湖心亭看雪”,有人却比我先来一步。文中作者没有直言这种意外之喜,而是通过金陵客的“大喜”脱口而出的“湖中焉得更有此人!”,从对面写起,衬托了张岱偶遇知音的欣喜,实在妙不可言。为酬谢知己,本不胜酒力,却尽力喝三大白,饮罢道别,“问其姓氏”。却又只道“是金陵人,客此”可见他偶遇的知己是故国旧都的漂泊游子,日后恐怕很难再见。本是知己难逢,一见如故,却又很快各复东西。不禁让人慨叹:人世无处不孤独,人世也无处不可亲近,人与自然如此,人与人也是如此。

最后结尾,借舟子之口点出一个“痴”字,“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个“痴”如何理解呢?借助相关资料,一起深入了解张岱的内心独白。

作者张岱,曾在西湖一带生活了40年,过着锦衣玉食、嬉戏玩乐的贵公子生活,满清入主,明朝灭亡,张岱以前朝遗民身份入山隐居,不与世事,写文著书,寄情山水。本文写于清朝建立后二三十年间。

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西湖,实未尝一日别余矣。

——张岱《西湖梦寻·自序》

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张岱《陶庵梦忆·自序》

出生于温柔富贵乡的张岱,少年时是一个极爱繁华的纨绔子弟,明亡后,那种锦衣玉食的繁华生活一去不复返了,成了一地碎梦,一场永远的醒不来的梦。本文写于清朝建立后二三十年间,他不是不知道明已亡,但依然保留旧朝“崇祯”年号来纪年,依然以前朝遗民的身份,隐居著书,可见作者那片沉浸于旧梦的痴心。本文名为记看雪,实际只是作者梦忆中的一景,加上《西湖梦寻》《陶庵梦忆》自序中的文字,也可以品悟出:西湖已然成为张岱的一种精神寄托。张岱也如“举杯邀明月”的李白,也如“独钓寒江雪”的柳宗元,不是去寻找热闹,而是去享受内心的孤独!痴迷于天人合一地自然世界、痴迷于清高自守的内心世界。

品读到这里,我们再回头看张岱眼中的雪景,五十多岁的张岱,透过回忆旧事,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寥寥几笔便勾勒完毕的西湖雪景,白描是一种必然。他惦记的也许更多的只是亭中人与他心灵相通的情致和一份故园之思。

张岱的《自为墓志铭》记载“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待世间的繁华褪去,心中只留下了本真,湖心亭上寥寥几笔极简,正如张岱晚年的生活,虽然只有破床碎几,人不堪其忧,张岱却不改其志,他的性情如此高雅,灵魂如此孤傲,眼下生活清苦又有何妨?许多人穷其一生寻找精神家园、灵魂故乡而不得,张岱却在跟天地万物沟通,跟自己、跟宇宙的对话中,懂得繁华之后灵魂深处的向往,西湖的那片浩渺天地,向他无限敞开,安顿了这颗漂泊的心。可以说,张岱是幸运的,虽茕茕孑立于人世,但心存一处寄托情感的家园。他用生命诠释着庄子的那句: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文中,虽然舟子不解张岱的痴心,但今日我们走进了湖心亭,走进了张岱的内心世界,此时,我们就是他的知音。

蒋勋在《孤独六讲》这本书说:当你静下来,处于孤独的状态,内心的语言就会浮现。你不是在跟别人沟通,而是与自己沟通。所以不管是禅宗还是西方教派,都有闭关的仪式……一个人活着,一定首先要学会和自己相处,要留出时间让自己与天地自然、内心灵魂对话。这样才能发现自然,发现自我,最终走向生命的远方。

愿我们每个人在纷繁的世界里,奔波劳顿中,永远都有一处安放心灵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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