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外储说右上第三十四(2)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03

  堂溪公谓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卮,通而无当,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对曰:『夫瓦器至贱也,不漏,可以盛酒。虽有乎千金之玉卮,至贵,而无当,漏,不可盛水,则人孰注浆哉?今为人主而漏其群臣之语,是犹无当之玉卮也,虽有圣智,莫尽其术,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闻堂溪公之言,自此之後,欲发天下之大事,未尝不独寝,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

  一曰。堂溪公见昭侯曰:『今有白玉之卮而无当,有瓦卮而有当,君渴,将何以饮?』君曰:『以瓦卮。』堂溪公曰:『白玉之卮美,而君不以饮者,以其无当耶?』君曰:『然。』堂溪公曰:『为人主而漏泄其群臣之语,譬犹玉卮之无当。』堂溪公每见而出,昭侯必独卧,惟恐梦言泄於妻妾。

  申子曰:『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能独断者,故可以为天下主。』

  说三

  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县帜甚高,著然不售,酒酸,怪其故,问其所知,问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则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怀钱挈壶罋而往酤,而狗迓而齕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国亦有狗,有道之士怀其术而欲以明万乘之主,大臣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胁,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问管仲『治国最奚患?』对曰:『最患社鼠矣。』公曰:『何患社鼠哉?』对曰:『君亦见夫为社者乎?树木而涂之,鼠穿其间,掘穴托其中,熏之则恐焚木,灌之则恐涂阤,此社鼠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则为势重而收利於民,入则比周而蔽恶於君,内闲主之情以告外,外内为重,诸臣百吏以为富,吏不诛则乱法,诛之则君不安,据而有之,此亦国之社鼠也。』故人臣执柄而擅禁,明为己者必利,而不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为社鼠而闲主之情,人主不觉,如此,主焉得无壅,国焉得无亡乎?

  一曰。宋之酤酒者有庄氏者,其酒常美,或使仆往酤庄氏之酒,其狗齕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佗家之酒,问曰:『何为不酤庄氏之酒?』对曰:『今日庄氏之酒酸。』故曰:不杀其狗则酒酸。

  一曰。桓公问管仲曰:『治国何患?』对曰:『最苦社鼠。夫社木而涂之,鼠因自托也。熏之则木焚,灌之则涂阤,此所以苦於社鼠也。今人君左右,出则为势重以收利於民,入则比周谩侮蔽恶以欺於君,不诛则乱法,诛之则人主危,据而有之,此亦社鼠也。』故人臣执柄擅禁,明为己者必利,不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为社鼠,用事者为猛狗,则术不行矣。

  尧欲传天下於舜,鲧谏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传之於匹夫乎?』尧不听,举兵而诛,杀鲧於羽山之郊。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於匹夫乎?』尧不听,又举兵而诛,共工於幽州之都。於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於舜。仲尼闻之曰:『尧之知,舜之贤,非其难者也。夫至乎诛谏者必传之舜,乃其难也。』一曰。『不以其所疑败其所察则难也。』

  荆庄王有茅门之法曰:『群臣大夫诸公子入朝,马蹄践霤者,廷理斩其輈,戮其御。』於是太子入朝,马蹄践霤,廷理斩其輈,戮其御。太子怒,入为王泣曰:『为我诛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故能立法从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诛也?夫犯法废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则主失威,下尚校则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将何以遗子孙?』於是太子乃还走,避舍露宿三日,北面再拜请死罪。

  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国之法,车不得至於茆门。天雨,廷中有潦,太子遂驱车至於茆门。廷理曰:『车不得至茆门,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须无潦。』遂驱之,廷理举殳而击其马,败其驾。太子入为王泣曰:『廷中多潦,驱车至茆门,廷理曰非法也,举殳击臣马,败臣驾,王必诛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逾,後有储主而不属,矜矣。是真吾守法之臣也。』乃益爵二级,而开後门出太子。『勿复过。』

  卫嗣君谓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国以为不足仕,则寡人力能仕子,请进爵以子为上卿。』乃进田万顷。薄子曰:『疑之母亲疑,以疑为能相万乘所不窕也。然疑家巫有蔡妪者,疑母甚爱信之,属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尽以听疑也。然已与疑言者,亦必复决之於蔡妪也。故论疑之智能,以疑为能相万乘而不窕也;论其亲,则子母之间也;然犹不免议之於蔡妪也。今疑之於人主也,非子母之亲也,而人主皆有蔡妪。人主之蔡妪,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绳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内也。绳之外与法之内,讎也,不相受也。』

  一曰。卫君之晋,谓薄疑曰:『吾欲与子皆行。』薄疑曰:『媪也在中,请归与媪计之。卫君自请薄媪,薄媪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从之,甚善。』卫君曰:『吾以请之媪,媪许我矣。』薄疑归言之媪也,曰:『卫君之爱疑奚与媪?』媪曰:『不如吾爱子也。』『卫君之贤疑奚与媪也?』曰:『不如吾贤子也。』『媪与疑计家事,已决矣,乃请决之於卜者蔡妪。今卫君从疑而行,虽与疑决计,必与他蔡妪败之,如是则疑不得长为臣矣。』

  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诎之,其声反清徵者乃教之。

  一曰。教歌者,先揆以法,疾呼中宫,徐呼中徵。疾不中宫,徐不中徵,不可谓教。

  吴起,卫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织组而幅狭於度,吴子使更之,其妻曰:『诺。』及成,复度之,果不中度,吴子大怒。其妻对曰:『吾始经之而不可更也。』吴子出之,其妻请其兄而索入,其兄曰:『吴子,为法者也。其为法也,且欲以与万乘致功,必先践之妻妾然後行之,子毋几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於卫君,乃因以卫君之重请吴子,吴子不听,遂去卫而入荆也。

  一曰。吴起示其妻以组曰:『子为我织组,令之如是。』组已就而效之,其组异善。起曰:『使子为组,令之如是,而今也异善何也?』其妻曰:『用财若一也,加务善之。』吴起曰:『非语也。』使之衣归。其父往请之,吴起曰:『起家无虚言。』

  晋文公问於狐偃曰:『寡人甘肥周於堂,卮酒豆肉集於宫,壶酒不清,生肉不布,杀一牛遍於国中,一岁之功尽以衣士卒,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弛关市之征而缓刑罚,其足以战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丧资者,寡人亲使郎中视事;有罪者赦之;贫穷不足者与之;其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不足。此皆所以慎产也。而战之者,杀之也。民之从公也,为慎产也,公因而迎杀之,失所以为从公矣。』曰:『然则何如足以战民乎?』狐子对曰:『令无得不战。』公曰:『无得不战奈何?』狐子对曰:『信赏必罚,其足以战。』公曰:『刑罚之极安至?』对曰:『不辟亲贵,法行所爱。』文公曰:『善。』明日令田於圃陆,期以日中为期,後期者行军法焉。於是公有所爱者曰颠颉後期,吏请其罪,文公陨涕而忧。吏曰:『请用事焉。』遂斩颠颉之脊,以徇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後百姓皆惧曰:『君於颠颉之贵重如彼甚也,而君犹行法焉,况於我则何有矣?』文公见民之可战也,於是遂兴兵伐原,克之。伐卫,东其亩,取五鹿。攻阳,胜虢,伐曹。南围郑,反之陴。罢宋围,还与荆人战城濮,大败荆人,返为践土之盟,遂成衡雍之义。一举而八有功。所以然者,无他故异物,从狐偃之谋,假颠颉之脊也。

  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则烦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弹之。今人主之於治亦然,非不知有苦则安;欲治其国,非如是不能听圣知而诛乱臣。乱臣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亲爱也。人主所甚亲爱也者,是同坚白也。夫以布衣之资,欲以离人主之坚白、所爱,是以解左髀说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说不行者也。

  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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